【百花】走在树的路上

走在树的路上

　　赵志华

　　天刚麻麻亮，太阳还未升起，山里人还沉浸在香甜的睡梦中，他就已经走在巡山查林的路上了。

　　风用温柔的手抚摸着他的脸，草上的露水打湿了他的裤腿和鞋子。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忽然觉得前面有一个小黑点晃了一下，又落在了草丛里。他立即往前跑了几步，走近一看，原来是一只蝉，也许是露水打湿了它的翅膀，飞不动了。他小心翼翼地将蝉捏在手里，还未仔细看，蝉挣扎了几下，不慌不忙地飞走了。他不由得笑了：这小家伙连个招呼都不打，就飞走了。

　　原本今天应该骑摩托车，不料昨天在巡山时无意踩中了马蜂窝，受了惊吓的马蜂一哄而起在他眼前飞舞，毫不客气地对准他的脸、眼睛、脖子猛蜇了几下，顿时疼得他眼前发黑，脖子肿胀，几乎晕倒。不一会儿，整个脸就肿了。

　　骑不成摩托车了，步行就意味着要比骑摩托车多走几公里路。好在新换了一双胶鞋，走起路来很舒服。这是今年第8双胶鞋了。

　　他已经在这条简易的土路上走了许多年了，就是用布蒙着双眼他也知道走到什么地方了。毫不夸张地说，他熟悉路边每一棵树的位置，就像熟悉他家摆放家具的位置一样。

　　走在这熟悉的山路上，是他心情最舒畅的一段时间，真是看山也亲切，看树也动情。他没有什么嗜好，以前，他就喜欢吸烟。自当了护林员，他强制自己戒了烟。现在只剩下了一个爱好，那就是唱歌，他最喜欢唱的就是描写子午岭护林员工作生活的歌《真情守望》：

　　子午岭上，林海茫茫

　　松涛呼啸，在天地间回响

　　护林的人儿踏遍坎坷山路

　　洒一路汗水，催得春花绽放……

　　忽然，他看见路旁一棵辽东栎的树枝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折断了，他心疼地拾了起来。昨天他路过这里时还好好的，今天就被人折断了。为此，他难过了好大一会儿。

　　站在山路边，他看见了被浓浓的雾萦绕和绿荫掩盖下的管护站。他所驻守的管护站，历史上曾是子午岭主脉合水境内秦直道的必经之地，占据军事、交通、贸易要道，他一个人长年累月坚守在这个地方，忍受着孤独与寂寞。偶尔见到人的时候就显得格外热情，有时候说话都有些喋喋不休。他一个人的时候，只能对着大山说话，白天听鸟鸣鹿呦，夜晚看星星月亮。他希望看到外来人出现，但又害怕外来人，害怕他们将火种带来。

　　他行至一个转弯急、坡度大的路段，停住了。有一次，他骑着摩托车经过此地时，由于路滑，摩托车突然摔倒，致使他的脚部流血不止，他连忙用手绢包住伤口，用鞋带捆紧。半个小时后，待后面的护林员经过时，才将他送到县人民医院住院治疗。

　　在他的记忆里，还有两次摔倒的经历，都是发生在巡山查林的途中。那是一个冬天的早晨，他在护区巡查，天空飘起了鹅毛大雪，顷刻间，路面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积雪。他骑着摩托车往回赶。由于路滑，光线暗，稍不留神，连人带车掉进路边的土坑里，他的手被摔破了，腰部疼得钻心，怎么也站不起来。四周无一人，只有雪簌簌地落着。过了很久，他才挣扎着爬出土坑，踉踉跄跄地摸黑回到管护站。还有一次，摩托车刹车突然失灵，车头转向，车把直捣左肋，疼得他连扶摩托车的力气都没有了。

　　接连发生三次摔倒事件，妻子心疼地说：“我求你了，你再不要当护林员了，再当就出人命了。”

　　他对妻子说：“哪能呢？不要因为摔倒三次就放弃当护林员，这辈子，护林员我当定了！”

　　此时，他想起了妻子，那真是一个好女人。为了支持他全力以赴护林，她包揽了全部家务，把心血和精力都放在照料多病的老人和两个孩子身上，在身后默默地支持着他。

　　这辈子他只是对亲人充满了内疚和深深的歉意：父母生病住院时，他未守在病床前伺候；女儿高考时，他未能亲自陪伴；妻子料理家务时，他未能帮忙分担。

　　不能再往前走了。路边的树枝被折断了，说明昨天有人来过，得到周围的林子里看一看有什么异常情况。这样想着，他迈开脚步，用木棍拨开树梢，弯下腰向密林钻去。

　　不一会儿，油松林深处又传来他嘹亮的歌声：

　　岁岁年年无怨无悔

　　终生为你深情守护

　　用生命筑起绿色的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