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羊口记
张乐
青羊口是龙首山东段一处不起眼的山口。20世纪60年代,农场职工在山口冲积扇上开荒垦田,建起了青羊口农场。农场毗邻兰新铁路,盛夏时节,行驶的列车穿过农场,旅客会因眼前这突然出现又一闪而逝的繁茂田园感到惊喜。农场北部,横亘着龙首山地,触目皆是肌表粗粝的焦山苦岭,状若火焰的突然凝固。站在山口北望,山丘连绵起伏,崖壁峥嵘万状。错综幽深的峡谷,有的起初仅容一车通过,却愈走愈阔,最终横穿山地,直通北方苍莽辽阔的阿拉善高原;有的沟壑则左冲右突,蜿蜒数十公里后绝壁扑面,只能循原路退出。在这片山地中,蕴藏着绝美的风景,生长着坚韧的生命,演绎着一曲曲平凡人世天荒地老的岁月之歌。
我曾数次循不同沟谷游弋在这片荒山野岭间,内心怀着如开启盲盒般的小小激动,峰回路转中,和一个个意想不到的瑰丽景观猝然相遇。山地植被稀疏,树木更是罕见。但在遒劲北风和凶猛山洪的常年风蚀冲刷下,峡谷两侧的崖壁,孕育出绰约多姿的景观,令人怦然心动。它们如兽似魔,如城堡似廊庑,千姿百态,惟妙惟肖。有的兀自独立,顾影自怜;有的遥相呼应,互诉衷肠;有的丹霞地貌则绵延数里,巨幅油画般浑然天成,气象万千。即使随意走进任一山涧,其内无数嶙峋怪石、天然洞穴,或自岩壁间顽强扭出的一丛挂满酸果的荆棘,也常令人流连忘返。
去年秋末,我沿一道名为旋毛头沟的山涧,向着深山腹地前行。路凸凹于乱石之间,沟槽愈走愈窄,十多分钟后,一巨石拦道,只好弃车步行。峡谷两侧皆峭壁巉岩,突兀的石块,似乎随时都在准备着坠落。沟内常年难见天日,阴寒彻骨。山岩间,不时斜扎出一丛丛酸棘果,血滴般殷红。身处这终年幽寒深谷,它们的夏季极为短暂,如今叶瓣全然落尽,一枝枝带刺的荆条上,缀满串串晶莹的酸果,在寒风中迅疾枯萎、坠落。谷中矗立着一块褐色巨石,呈中流砥柱之势,其上竟郁郁葱葱,长满绿植。待走近才发现,嶙峋石岩上,一丛麻黄正长得茂盛!龙首山坡地多麻黄,但山涧却是少见,这丛麻黄从何而来——山风?山洪?飞鸟?不得而知。更令人不解的是,在这坚硬焦渴之地,一粒种子是如何扎根、发芽,并生长得如此蓬勃葳蕤?
我还在另一条小山涧尽头,发现一株榆树旁逸着身躯,自巨石丛中坚韧扭出。巨蟒般的躯干,随岩石棱角左突右曲,硬生生为自己挣扎出一条活路。苍劲的虬枝部分业已干枯,但更多的枝丫,却绽放出新鲜阔大的嫩叶,老树新芽,葱茏翠绿,沐浴着山谷间倏忽即逝的一寸暖阳。爆筋般突起的树根紧勒着石块,巉岩挤压着树根,相互融为一体。匝地浓影,为黢黑干渴的山涧增添了异样的风景。不知这古榆在寂寞山涧,历经了多少春秋,粗糙的树皮,已鳞皴如甲。
更多时候,我喜欢攀上高岗极目远望,放声长啸。长空风流云散,脚下群山奔涌,雾岚氤氲中,狭长走廊上块块绿洲星罗棋布。如此辽阔大美景观,尤其于雪后远观,巨齿般山峰排列突兀于银装素裹的莽原之上,气势壮观,惊心动魄。
结识了峡谷内一户何姓牧民。初次相遇,他们便包了饺子、煮了羊肉,极力挽留。冬天的第一场大雪后,我进山看雪景。雪满深山,坡陡路滑,当我费尽气力将车停在他们的房前时,两人循声迎出门,一脸的惊愕。他们的冬季羊圈位于一堵褚红色崖壁下面,窗棂状山崖刀削般壁立,高达数百米,望之目眩。
日暮天寒,群峰肃穆,微雪再度飘零。返程时,幽旷空谷中,遥见半山腰间,二三十只褐色青羊有序而迅疾地掠过雪峰。青羊学名岩羊,极警觉,善攀登,行动敏捷,有“岩壁上的精灵”之称。此地名青羊口,常有成群青羊出没。不一会,那些矫健腾跳的身影便消失在纷扬雪幕之中……
青羊口只是龙首山间一个极为普通的山口,我却千遍万遍,读它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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