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柏苍苍

古柏苍苍

　　陈美霞

　　微雨欲下未下，四月的天色空蒙，空气湿润，阳光敛去，却衬得梨花素白，杏花灼红，樱花娇粉……伏羲庙予我的不只是一个春天，更是华夏文明的亘古绵延，是龙马精神在血脉中的代代相承。

　　伏羲庙院落重重相套，四进四院，宏阔幽深。入院，苍翠欲滴的侧柏丛中间就挺立着一棵高大粗壮的树，有标识说是侧柏，一人合抱不了，木质的干笔直地通向天空，似乎是立起的独木桥。我吃了一惊。抬头望，树冠有五六人高，蓝天纯净的底色上，绿叶葱茏，来自天空的光芒，都须经过细细的筛选。

　　进入第二院是伏羲庙正殿。二十几棵古柏挺立。千百年来，古柏从亭亭如盖到现在直插云霄，从不盈一握到合抱之木，有两棵已经承受不了岁月的重负，倾斜了，树冠已经垂到伏羲庙正殿的房顶上，人们给它砌了砖石的支柱，它便在房顶上开枝散叶。

　　一院子的古木，都在八百年以上，有两棵是一千年的。那些柏木的干，不像其他的树，被树皮紧紧包住，哪怕树皮皴裂成一块一块的，也有千沟万壑的裂缝，但是总感觉有一种保护，年轮神秘。这些古柏树，本色的木质接受了千年的太阳和风雨，形成了千沟万壑的深深裂隙。我抚摸一个个粗大的干，仿若看见了遥远的过去，先祖的智慧和先人的膜拜。古木就是有生命的碑，木纹深处，不是有年轮吗？年轮的最早处，一定也是这样的春天。在水边、在黄土岸，有一个民族的文明开始生长……

　　有导游站在门槛边，指着伏羲庙屋脊上的一枝柏树枝，讲给大家听：“看，它的样子就像一条飞翔的龙。”仔细看，真的，恰似有一条龙，从树枝间飞起。回头之际就看见了匾额上笔锋飘逸的“龙神”二字。

　　后面两个院子里也有古柏，但加了花树和花卉，甚至是美丽的荷包牡丹，此时正在打包，瓷实而圆润，与古木的庄严竟有种奇异的和谐。古柏树静静伫立，像极了庄稼地里定定站着的农人，正在看天识云、看雨，此刻也正定定地看着我们这些在树下的人。身边带着朋友的孩子，于是我轻声地向这个孩子开始介绍了一个人，就是伏羲——在展览馆，从第一幅画开始，我一幅一幅耐心地讲伏羲的故事：是他带领着先民赶退洪水，结网记事，发明历法，制定婚姻的礼节、尝药草……这时候所有古柏树庄严肃穆，如我此时虔诚的心情。

　　我默默读着伏羲庙里的碑文，每一块石碑都沉甸甸地镌刻着对伏羲的追忆，有历代名士的题字，一勾一画间都难掩一份自矜——仿若能在此留下墨宝，本身就意味着莫大的荣光。转入大殿，古色古香质朴无华的木雕，却显现着一种古拙朴素的繁华。殿柱上对联醒目：“立极同天，德合乾坤，万世文祖；开物成务，道传今古，百王仪则。”笔力千钧。我站在殿内，一股无比的自豪和崇敬如滔滔之水在心中汹涌升腾。

　　伏羲庙里的葱葱古柏，与斑驳的对联、晒老的砖雕，还有那些如泥土一样质朴的雕花的窗，共同勾勒了一张沧桑而敦厚的文明面孔，它们围拱着伏羲大殿，一起站成了亘古的永恒。

　　我深深地鞠躬，我嘱咐自己记住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