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遗撷英】
心上“花儿”漫 幸福歌声长
——甘肃“花儿”的艺术魅力与活态传承
2022年岷县“花儿”艺术节表演 郎佐民
“花儿”演唱 郁 婕
松鸣岩“花儿”歌手大赛 和政县融媒体中心供图
它是这块土地上生活着的人们从心底流出的情愫;
它像水一样流进他们生活的一切领域,进行滋润;
它是田野之歌,纯洁朴素,始终散发着泥土芳香;
它是生命之歌,从中释放着乡间百姓的人性追求;
它又是地域性的开放艺术,在中国西北无处不在,与山风共舞,与流水同响……
——有学者如是评价“花儿”。
“花儿”是流传在我国西北部、多民族共创共享的民歌艺术,因歌词中把女性比喻为花朵而得名,以其丰富多彩的文学、音乐学、民俗学、人类学、民族学、美学等艺术特色而吸引着人们的关注。2006年,“花儿”经国务院批准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2009年,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花儿”在西北人的心灵上生发。人们除了平常在田间劳动、山野放牧和旅途中即兴漫唱之外,每年还要在特定的时间和地点,自发举行规模盛大的民歌竞唱活动——“花儿会”,具有多民族文化交流与情感交融的特殊价值。
甘肃“花儿”由以临夏州和政县为主的“松鸣岩花儿会”(河州“花儿”)、临夏州康乐县“莲花山花儿会”和定西市岷县“二郎山花儿会”(洮岷“花儿”)为主的两个支系组成,风韵独特,独树一帜。近年来“花儿”的传承、发展与创新,在保持传统的基础上,融入现代生活、展现当代价值、涵养文明乡风、凝聚民族精神,使这一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散发出新的光辉。
民间文化长廊里“活着的诗经”
“一曲花儿入我心,阵阵芬芳别样浓。”“花儿”,被誉为大西北民间文化长廊里一本“活着的诗经”。
“花儿”即兴性很强,内容丰富多彩,形式自由活泼,具有高亢嘹亮、挺拔明快、激越动听的特色,生活气息浓郁,富有十分鲜明的西北高原文化风格和民族特色,民间将其称为漫“花儿”。
松鸣岩“花儿”
每年农历四月二十八,松鸣岩的山坡上、树荫下、小溪旁、丛林间,漫“花儿”的歌声此起彼伏、响彻山谷,其情其境令人如痴如醉,流连忘返。
松鸣岩“花儿”是典型的河州“花儿”,具备河州“花儿”的各种特点。
内容丰富,唱词浩瀚。“花儿”和其他民歌一样,爱情是其主题,同时它也是一种民俗文化载体,在歌咏爱情的同时,描绘和记述了诸如服饰、饮食、居住、行旅、耕作、放牧、狩猎、樵采、贸易、婚嫁、节日等领域里的民俗生活,因此被誉为“大西北的国风”“西北的百科全书”。
句式考究,结构显著。河州“花儿”的歌词结构最基本、最常用的形式是四句式,每首四句,分为上下两段,每段由上下句组成。河州“花儿”的歌词也有每首五句、六句的,叫“折腰式”或“两担水”,这是四句式歌词结构的变体。隔句相对、上下段对称,单句单字尾、双句双字尾,这是河州“花儿”在歌词结构上区别于其他民歌的显著特征。
曲调丰富,色彩纷呈。“花儿”曲调称“令”,这与唐诗、宋词、元曲的曲牌相同。据不完全统计,目前已经记录的松鸣岩“花儿”曲令有130多个。
方言演唱,形式奇特。演唱“花儿”的民族较多,但演唱都用汉语方言演唱,这是“花儿”演唱上的重要特点。有独唱、齐唱、同性对唱、男女对唱等形式,但作为一种情歌,最精彩、最能体现歌手水平、最富有激情的演唱形式是男女对唱,这也是河州“花儿”最传统、最基本、最主要的演唱形式。
松鸣岩“花儿”会期间,附近一带的各族民间歌手云集于此,搭起帐篷,昼夜对歌。游山、唱“花儿”,以歌会友,以歌传情,规模宏大,这里如同歌声的海洋、欢乐的海洋一般。
莲花山“花儿”
洮岷“花儿”以洮河流域为主要传承地区,兼及相邻东南部的漳县、武山县、礼县、宕昌、舟曲、迭部等部分山区。“花儿”那善于表达激情、似说似唱的艺术手法;歌手才思敏捷、出口成歌的创作才能;别具一格、饶有兴味的演唱形式,成为久负盛名的洮州“花儿”盛会。
莲花山“花儿”属于“洮岷花儿”的北路派,流行在莲花山附近的群众中,在长期的发展过程中,形成了独有的风格。在演出中或是一个人如泣如诉地叙说个人的哀怨,或是通过独唱、齐唱、对唱的形式,共同抒发感情,这是其他民歌和“花儿”中少见的。在演唱中,对歌的双方各有歌手四五人,其中有一个思路敏捷、出口成诗的人担当“串班长”或“串把式”,来负责现场编词,还有两三个歌喉嘹亮的歌手担任独唱,分别叫“头腔”“二腔”“三腔”,待唱到尾声时,“花呀,两叶儿”由集体齐唱,共同结束。
莲花山“花儿”从内容上分有“整花”和“散花”。“整花”就是叙述整个故事的“花儿”,“散花”是“花儿”即兴题材的内容。在唱词中常有一些垫词、垫句,如“亲戚们”“乡亲们”“阿姨们”“莲花山的老唱家”“一转山的莲花山”等。
二郎山“花儿”
千年一曲,调式单一,是二郎山“花儿”最具原生态特质的魅力所在,是贯穿着远古先民原声的民歌“活化石”。
群众公认的“花儿”歌手,必须具备三个条件:一是声嗓好,二是吐字真,三是善于对唱。作为山歌的“花儿”,严格意义上是不能配音配乐的,二郎山“花儿”至今坚持这一理念,从不配音,鼓励歌手原声清唱。
优秀“花儿”歌手不仅唱得好听,更出彩的是现场临时发挥能力超强,应情应景应人即兴编词,唱三五小时不重复一句歌词,并自成一段具备完整故事性的内容,这才是“花儿”歌手真正的本事。
“花儿”本是心里的话 传承发展美美与共
甘肃“花儿”文化资源丰富,文化传承生态良好、演唱文化空间完整,作为西北地区的地域标志性文化,其保护传承也与时代发展同频共振。
传承人场域拓宽
穿越时间的长河,百年来悦耳的“花儿”在广袤的陇原大地上缓缓流淌,一代又一代的“花儿”歌手如同浪花一样前赴后继。
“园子里的红根塔,叶叶割下根留下。今个我把花唱下,想留人是留不下。”2021年立秋,在莲花山下、洮河岸边,汪莲莲唱起了这首三十余年前她即兴创作的“花儿”,让听者流连忘返。“花儿本是心里的话,不唱是由不下自家”。汪莲莲从一位普通的民间歌手到国家级非遗传承人,唱“花儿”似乎已经是她的一种信念。
“花儿”的传承,主要依靠众多村落里的广大群众。近年来,和政县、康乐县、岷县积极开展田野调查,完善非遗数据,重点挖掘整理“花儿会”的历史沿革、传承人及传承谱系、优秀人才等,建成数据库,布展完成非遗保护中心处陈列馆。和政县还经常邀请国家级“花儿”传承人等培训授课,培养了一大批“花儿”歌手。康乐县优秀“花儿”歌手文香莲、杨梅兰、何兰兰、马麻乃2015年受邀参加在国家大剧院音乐厅举办的国家艺术院团优秀节目展演——《国乐风采——土地与生命的赞歌》音乐会,扩大了“花儿”的影响力。岷县二月二庙会开展“花儿”唱山, 群众自发组织在“花儿”重点流行的乡镇连续举办“花儿”歌手大赛,发现并推出了一大批优秀“花儿”歌手。
“花儿”的歌声绵延不绝,一代又一代的“花儿”传承人带着对“花儿”的无限热爱乐此不疲地歌唱着。
区域性整体保护
“花儿”保护传承离不开政府的支持。甘肃省文化和旅游厅依据有关精神和相关要求,指导临夏州出台了《花儿保护传承条例》,指导临夏州、定西市建立了市(州)县非物质文化遗产行政管理条例,在市(州)县文旅局设有非遗管理科室,成立了定西市非遗保护中心,3个县级非遗保护中心(临夏市、积石山县、岷县),2个“花儿”传习所,加强了非遗工作专干队伍建设。
和政县制定了《和政县花儿保护规划》,确定了“六个一”的工作目标。康乐县制定了《康乐县花儿保护规划》,对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集中、特色鲜明、形式和内涵保持完整的特定区域,建立了8处“花儿”艺术生态保护区,实行区域性整体保护。严格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组成部分的实物和场所,岷县将县文化馆确定为“二郎山花儿会”保护机构。
“数字化”焕新
制作关于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音像和数字资料,是《实施〈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公约〉的业务指南》中的鼓励行动之一。“花儿”的数字化保护,让众多沉睡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焕发新的活力。
关于松鸣岩“花儿”,和政县文旅部门组织制作了《花儿与咪咪》《花儿与四弦子》《松鸣岩原生态花儿》光盘等。莲花山“花儿”已经完成电视片、优秀“花儿”歌手及有关莲花山“花儿会”的民俗礼仪系列音像资料、《莲花山风韵》《二十四贤孝》等莲花山“花儿”专题片的制作,并搜集整理了从清末至2008年四个阶段的“花儿”传承人谱系共80多人,记录了在这四个阶段传唱的优秀“花儿”歌词352首,以及演唱“花儿”的录制影像资料240盘。二郎山“花儿”进行全面排摸调查,共摸底歌手233人,摄像采访120人,现场采录“花儿”歌词4000首。五集纪录片《岷县花儿》已制作完成并播出,借助现代传媒扩大了民间文艺的影响力。
智库智力支持
2022年6月,由省民间文艺家协会、岷县县委县政府联合主办的“花儿文化与乡村振兴”全国学术论坛在定西市岷县举行,为保护、传承、发展“花儿”等民间文化以及以优秀的民间文化助力乡村振兴建言献策。
近年来,众多学者多次到松鸣岩、莲花山、二郎山等地采风,举办“花儿”研讨会,相关专集、论文、书刊不断问世。
2004年3月,岷县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中国少数民族无形文化遗产保护项目·民歌保护行动”选定为“考察采录地”。2004年4月,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授予岷县“中国花儿之乡”称号;同年5月,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再次授予岷县二郎山为“中国花儿传承基地”;同年10月,临夏州也被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追加授予“中国花儿之乡”称号。松鸣岩“花儿会”是国内外专家学者采风、考察、开展学术研讨、采集原生态“花儿”的理想之地,也是保护传承珍贵的人类口头和非物质文化遗产“花儿”的重要基地及孕育优秀“花儿”歌手的摇篮。“花儿”研究的智库建设为“花儿”提供数据知识、调研信息的特色日益凸显,逐渐成为为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传承提供决策和解决方案的有效途径之一。
“花儿”进校园
随着经济和社会的发展,民间艺术传承也产生了重要的场域变迁。原来在乡野表演传承的“花儿”也开始进入教育场域,学校作为“花儿”传承的重要场所,承担着培养文化传承主体的重要责任。
和政县从2007年开始充分发挥“花儿”艺术学校作用,由国家级传承人马金山和省级传承人马君雯、雷兰芳在“花儿”艺术学校授课,将“花儿”知识引进校园,培养了一批“花儿”歌手和“花儿”爱好者。其中,青年歌手曹海英、罗杰、卓玛等在第七届原生民歌大赛中获得银奖、在宁夏举办的第十二届“中国西部花儿歌会”中获得银奖;罗杰、卓玛参加了在香港举办的甘肃省非遗成果展;罗杰、卓玛代表甘肃省参加了中国与埃及开展的文化交流周活动。2019年6月17日—20日,和政县独特乐器“和政咪咪”(与“花儿”相伴而生)由传承人张廷忠带到四川省成都市,参加了第七届中国成都国际非物质文化遗产节“中国民族乐器传统技艺竞技”活动。
岷县依托《岷县花儿》乡土教材,开展了非物质文化遗产进校园活动,组织了“花儿”专家与“花儿”歌手为学生现场讲授“花儿”,并在中青年干部培训班上多次讲授岷县文化遗产的挖掘与保护,以提高干部群众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认识,增强非遗保护和传承自觉性。
坚持“两创” 古老的“花儿”谱新曲
如果说传承文化是一种历史责任,那么,发展文化是一种时代责任。今天,我们应该对“花儿”开展韵味浓郁的高质量改编和再创作,巧借创新活水,为文化赋能,让民歌“花儿”在新的时代条件下璀璨绽放。
保护空间,“线下”向“线上”转变。“我们想通过演绎‘花儿’独特的美,让更多人了解临夏,我们不仅是‘花儿’的歌手,更是‘花儿’的传承人。”甘肃和政“花儿”歌手罗杰、苟喜霞因“花儿”生情牵手并成立了“花儿鸳鸯组合”,还登上了央视《黄金100秒》的舞台。随着短视频平台的兴起,越来越多的“花儿”传承人、“花儿”爱好者开始在短视频直播。对于他们来说,“花儿”直播成了专门的“事业”。这些爱好者和传承人在传播“花儿”艺术的同时,也造就了“花儿”保护的新机遇,使得“花儿”保护空间从“线下”向“线上”转变,将“花儿”保护逐步推向“数字化”。
传承形式,非遗与文旅结合。文旅融合的“交响曲”此起彼伏,甘肃“花儿”作为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理应发出自己的咏叹调。近年来,各地将非遗与当地的文化特色相结合,不断开拓非遗保护的“新路子”。岷县以每年的“花儿会”为切入点,集合当地的其他文化遗产,创办了“非遗周”,在吸引“花儿”爱好者、研究者参加的同时,带动了当地的经济、文化和艺术的发展,展现了非遗文化传承的新趋势、新选择。康乐县依托非遗文化,开发、力推了一批具有地方特色、消费者认可的旅游商品。
传承内容,原生态的创新转化。近年来,我省创作出了大量新的“花儿”作品,包括散花、本子花、“花儿”歌剧、“花儿”舞剧、“花儿”小品、“花儿”交响乐等。2019年4月,由临夏民族歌舞剧团创排的“花儿”歌舞剧《布楞沟的春天》在北京剧院上演,为首都观众带来了一台别具浓郁民族风情和甘肃地域特色的“花儿”盛宴。2022年,由甘肃省委宣传部、甘肃省文化和旅游厅主办,甘肃省歌剧院、西北民族大学音乐学院、甘肃陇韵合唱团承办的“春绿陇原·山花烂漫”原创情景合唱组曲《花儿是咱心上的话》在兰州音乐厅精彩开唱,在充分保留“花儿”原汁原味的固有特征下,音乐的创新、舞台呈现方式的变化、新语汇的交融、新元素的介入,是这场演出的突出特点。2023年初,定西市岷县非遗保护团队应北京风物市集活动邀请,赴北京市丰台区参加了2023年“莫待春花开”第二期市集活动,为北京观众展现了洮岷“花儿”、岷县宝卷、岷县小曲等,展示了甘肃非遗的独特魅力。
陇原大地上,“花儿”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正在发挥独特作用,并在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中焕发出强大生命力。
(本版资料由甘肃省文化和旅游厅非遗处,临夏州民间文艺家协会名誉主席董克义,康乐县文学艺术界联合会三级调研员马晓春,岷县文体广电和旅游局四级调研员张润平提供,本版编辑魏雅斐综合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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