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一点都不凉

　　飞越关陇，便是陇西高原了。

　　这是秦人的祖地，他们曾在此为西周养马。

　　西周被犬戎灭掉后，周平王东迁重建家园，秦人尽职尽责一路护送到洛邑。平王把镐京烂摊子丢给了秦人，估计当时他权当镐京是收不回来的烂账了。

　　镐京所在的关中对于周人是可替代的，但对于在陇西喝西北风的秦人来说，简直是风水宝地。于是寸土必争，步步为营，“烂账”竟然被他们收回来了。务实肯干的秦人最后一统天下。

　　扯远了，芋头这趟要去的是甘肃武威，参加中国报业发展大会暨中国报业协会六届二次理事会。

　　不过飞机还是得先降落在兰州中川国际机场。机场距离市区有70公里，是全国省会城市离市区最远的机场，为此还专门修了条高铁在机场与市区之间接驳。

　　从机场出发，我们上了全国最长的高速公路——连霍高速，往武威而去，穿越天祝县境内20.05公里的乌鞘岭隧道，就进入了武威绿洲。2100多年前，霍去病也是沿着同样的线路翻越乌鞘岭，北击匈奴，收河西四郡，打通河西走廊。

武威。张谨 摄

　　武威，是河西四郡第一郡。

河西四郡示意图

　　石羊河水系从祁连山北麓倾泻而下，冲积出一片平坦绿洲，成了建立武威郡的地理依托。

空中俯瞰祁连山。邓华夫 摄

　　放眼望去，一片平坦。远处的祁连山看起来近在咫尺。在这样的平地，能看到太阳真正从地平面升起，不似南方丘陵地区，看到太阳的时候已经在半空了。高速出口与高速路在一个平面，远远就能看见，也不像南方还得下一段弯弯的匝道才能看见。

太阳从地平线升起。刘涛 摄

　　武威，古称凉州，意为“寒凉之地”，据说名字是汉武帝取的。

　　对于待在长安大都会的汉武帝来说，武威是有些寒凉，但对于年平均降水量只有200多毫米的土地，这片绿洲算是水草丰美了。所以为了串起河西走廊，打通西域，大都会的汉武帝也在此与匈奴博弈，后来的唐朝则在此跟突厥角牴，在历史时光里喧嚣一时。最终汉唐都控制了河西走廊，打通了丝绸之路，商队往来，文化碰撞，很是繁盛。凉州一点也不凉，汉武帝为显武功军威，改名武威郡。

南城门楼。刘涛 摄

　　如今凉州还有一座南城门楼，高高矗立。最初是隋文帝为纪念凉州总管卫王杨爽的功绩所建，明代重修，后被损毁。现在这座是后来重建的，凭身份证可以免费预约登楼。城内外已无“吹角连营”，但城楼砖瓦还低吟着昔日的絮语，或英雄豪迈，或满含乡愁。

　　这座距离长安900公里的边关，造就了诗词史上独特的“联名款”——凉州词，留下多少千古名篇。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羌笛原来长这样（武威市博物馆藏）。刘涛 摄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唐朝诗人王之涣和王翰的这两首流传最为广泛，与其说是豪迈，我更认为充满离愁与忧伤。

　　与唐朝诗人比起来，南宋陆游的“垆头酒熟葡萄香,马足春深苜蓿长。醉听古来横吹曲,雄心一片在西凉”则更像是“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的寄托了。

　　无论是豪迈还是惆怅，凉州已经热闹2000年，胡汉戎羌、乌孙月氏、蒙古鲜卑……你方唱罢我登场，打打和和几千年，在那些石碑木简丝帛粗纸上留下诉不完的爱恨情仇，在这些不同文化的往来交织中，中华文明愈发丰满。

　　如果不是河西走廊打通，唐僧能否西行求法是个问号。只可惜他求经回来创立的唯识宗，因较强的哲学思辨性，难被民间普遍消化，冷落了下来，悟空那九九八十一难终归被打了折扣。

　　凉州也称五凉之都，十六国时期，前凉、后凉、南凉、北凉、大凉都在此建都，虽然后来都凉凉了，但依然留下了让人回味无穷的遗存。

　　武威如今核心城区还叫凉州区，武威文庙就在城中，离南城门楼几步路，被称为全国三大文庙之一。虽然门脸不大，里面别有洞天，古树繁茂，树龄动辄五百年起。

武威文庙桂籍殿牌额。刘涛 摄

　　武威文庙内现存文物4.4万多件，其中最吸引视线的是桂籍殿前廊檐下悬挂的44块匾额。这些匾额的书写年代，自清康熙三十四年(1695年)至民国二十八年(1939年)，至今依然保存完好。而数量如此之多的匾额集中悬挂在一起，在国内极为罕见。

　　西夏博物馆也在附近，可以一趟游览。重修护国寺感应塔碑，也就是西夏碑，就藏于西夏博物馆内，是西夏文和汉文对照字数最多的西夏碑刻。

西夏文与汉文对照。刘涛 摄

　　了解一座城市的捷径在博物馆。作为连接黄土高原、青藏高原、西域、蒙古高原地带的核心城市，武威市博物馆的丰富程度可想而知。详细介绍颇费笔墨，也力有不逮，现场感也不强，诸位最好亲身前往。

　　武威市博物馆的马令我印象深刻，各个朝代，造型丰富多彩，材质种类多样，体型肥瘦相间……

铜奔马（复制品）。刘涛 摄

　　这也不算奇怪，毕竟这里是出土国宝铜奔马的地方，它的另一个名字想必大家更熟悉——马踏飞燕。1983年，被国家旅游局定为中国旅游的标志。不过原物目前藏于甘肃省博物馆，武威市博物馆的为复制品。

　　如果不是出土了这件国宝，雷台汉墓大概只是一座寂寂无名的古墓，直到现在，墓主人是谁尚不确定。听当地人说，雷台汉墓发掘前已被盗，墓中金银财宝被盗空，铜奔马或许因为太重、或许因为不如金银来得直接，逃过一劫，等到云开见日出。

　　甘肃中部有两处向北突出，像骆驼的两个驼峰，一是武威，一是酒泉。汉长城行至这两处，往北包了个迂回，就像心电图奋力搏动了两次。费这番周折，主要是为了石羊河与黑河的水资源。在年降雨量200多毫米的地方，水资源确实让人心跳加速。

甘肃省行政区划图

　　石羊河水系在凉州区汇聚后，继续北去，在下游冲积出一片小绿洲，并最终蓄积成一个湖泊——休屠泽。在此建置的民勤县属武威，就是靠东那个驼峰了。

　　当年与霍去病打仗的，盘踞此处的匈奴休屠王是一个，另一个是黑河水系的浑邪王。黑河终端蓄积的湖泊更有名——居延泽，唐朝叫居延海。随着后来人口增长，上游过度用水，这两处湖泊都消失在大漠中，民勤绿洲也一度面临着成为第二个罗布泊的危险。

　　不过在新时代，人民生态环保意识增强，通过治沙护水，绿洲生机盎然，在此建设的亚洲最大沙漠水库红崖山水库滋养着这片大地。据说，休屠泽也重新“复活”，虽不如曾经面积宽广，但已有了新的希望。

红崖山水库。武威市委宣传部供图

　　甘肃日报社的刘洋就是民勤人，她摘了一把沙枣给我，沙沙甜甜，很有味道。她还告诉我，民勤的羊肉最好吃，因为都是吃盐碱地的草长大的，没有膻味儿。这个理论对不对我不知道，但这几天我吃的开锅羊肉是真鲜美，没有膻味儿。

　　民勤绿洲是石羊河最后的倔强，再往北就是腾格里沙漠和巴丹吉林沙漠了。沙漠也有沙漠的价值。武威人民在沙漠开发了光伏发电、旅游等项目。

光伏发电。张谨 摄

　　九墩滩光伏治沙示范园区位于凉州城区东北方30公里处，规划占地面积50万亩，装机容量1500万千瓦。目前，园区已入驻光伏企业11家，实施光伏发电项目13个，总装机容量220万千瓦。

　　我们看到，在光伏板下，人们种植了一种固沙能力很强的植物——四翅滨藜。

四翅滨藜。张谨 摄

　　别看这矮矮的一丛草，还是从德国买来的进口货。亿利资源集团的党钢飞介绍，目前我们看到的，已经是引进后驯化了6轮的植株，敢情还是6.0版本。党钢飞告诉我们，接下来将在这上面嫁接肉苁蓉、锁阳等中草药。

　　我们还去了苏武沙漠，苏武沙漠属于腾格里沙漠，因当年苏武在这里牧羊而得名。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可给羊吃的了，武威在这里建设了一座沙漠雕塑公园，由国内外艺术家创作的100多件作品摆设在起伏的沙丘上，在阳光照射下，光彩各异，沙漠便有了生命。

　　我们本次旅程也在沙漠的落日中结束，大巴穿越茫茫沙漠回到日常烟火。

沙漠雕塑公园。武威市委宣传部供图

THE END

作者|刘涛

摄影|刘涛 张谨 邓华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