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版图书】华尔纳与中国文物

【甘版图书】

华尔纳与中国文物

　　董宏强

　　在近代中国文物流失的痛史中，美国探险家兰登·华尔纳（Langdon Warner）是一个无法绕过的名字。王冀青教授新著《华尔纳与中国文物》，作为“丝绸之路考古史丛书”的重要一册，以翔实的档案史料、多维度的学术视角，系统梳理了华尔纳与中国文物的复杂关系，揭示了20世纪初中西文化碰撞下文物命运的沉浮。

一

　　长期以来，华尔纳的敦煌盗劫行为虽广为人知，但国内学界对其两次考察的细节、动机及后续影响的研究始终缺乏系统性。过往讨论多集中于其剥离敦煌壁画的破坏性，而对华尔纳的学术背景、美国博物馆的收藏机制、文物被盗和被所谓“拯救”，以及文物被肆意劫掠大量外流引发的深入思考等鲜有深入剖析。《华尔纳与中国文物》首次整合了哈佛大学福格艺术博物馆档案、华尔纳私人信件、中国地方志文献及国际学术界的相关成果，构建起一幅完整的“华尔纳与中国文物”图景。

　　书中详细考证了华尔纳两次中国西北考察的全过程：1923年首次盗取敦煌壁画与唐代彩塑，1925年试图大规模剥离莫高窟第285窟壁画的失败经历。作者不仅还原了华尔纳使用化学胶水剥离壁画的细节，更揭示了其背后的学术野心——通过实验室分析唐代颜料成分，构建东方艺术史的“科学话语权”。这种将掠夺行为与学术研究交织的双重性，恰是近代西方殖民主义学术的典型特征。

　　尤为重要的是，作者并未止步于事件叙述，而是深入剖析了华尔纳行为的结构性动因。这种多维度的分析，使得本书超越了简单的道德批判。

二

　　作为深耕丝绸之路考古史数十年的学者，王冀青在史料挖掘上展现了非凡功力。书中揭示了美国博物馆之间瓜分中国文物的隐秘动机和手段。例如1925年第二次考察时，华尔纳遭遇抵制的挫败经历，正是通过北京大学教授陈万里的《西行日记》与地方档案的互证得以完整呈现。尤为珍贵的是，作者将华尔纳的著作《在中国漫长的古道上》（1926年）与《万佛峡》（1938年）首次纳入中文世界的学术视野。通过对比华尔纳的自我叙事与中国学者的记录，作者表达了鲜明的观点：华尔纳的游记刻意淡化了盗劫行为的暴力性，转而将自身塑造为“东方艺术的拯救者”。这种文本的解构，揭示了殖民主义话语如何通过文学修辞美化掠夺行径。

三

　　本书的深层价值，在于将华尔纳事件置于20世纪初中西文明碰撞的宏大语境中。一方面，华尔纳的“科学考察”本质上是西方文化霸权的延伸：他以哈佛实验室为工具，将敦煌壁画从文化整体中割裂为“可分析的样本”。另一方面，中国知识界的反应——从北京大学组建监视团队到甘肃民众自发守护洞窟——标志着现代民族意识的觉醒。这种“掠夺与抵抗”的张力，成为近代中国文化遗产保护史的重要转折点。

　　作者的创作始终贯穿着强烈的现实关怀。在全书末章，结合档案研究，作者引导读者进行更深入的思考：如何评价华尔纳等“盗宝者”的历史角色？西方博物馆以“保护”之名持有中国文物是否具有合法性？同时也郑重提醒读者，更应该带着批判的眼光去读近现代西方各国的中亚考察家所撰游记，不能被书中的观点和情绪所左右，致使误入歧途，这也进一步引导读者深入思考文化遗产主权与人类共同遗产的辩证关系。

四

　　作为一部学术著作，《华尔纳与中国文物》在写作上兼具史学深度与文学感染力。作者从华尔纳初涉中亚考古活动讲起，以华尔纳两次考察为明线，以极其丰富的档案资料和考古资料为支撑，叙议结合，层层剥开华尔纳执着于中亚考古、剥移敦煌壁画的经过、盗窃金塔佛像案等历史谜团。尤其涉及华尔纳与家人、斯坦因等人的大量通信，分明是华尔纳在向读者诉说自己当时的心理活动，使得学术考证充满文学叙事的场景张力。

　　此外，书中大量插入的档案图片，不仅增强了内容的实证性，更让读者直观感受到文物流失的物理轨迹。这种图文互证的手法，展现了作者作为史学家的严谨与出版人的匠心。作者语言表达非常考究，用词平实，文字驾驭能力极强，流畅自然，尤其对复杂事件的叙述条理清晰，顺叙、倒叙、插叙信手拈来。叙述视角的不断变换增强了内容的画面感，夹叙夹议，又提升了内容的可读性、趣味性。

　　总之，《华尔纳与中国文物》是一部充满思辨力量的学术作品。它既是对一段文化劫难的血泪记录，也是对文明对话机制的深刻反思。

　　（《华尔纳与中国文物》，王冀青著，甘肃教育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