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溪岔的芦苇
肖进雄
我一直以为大面积的芦苇是只能生长在水地旁或者河沟沼泽边的,因为它的根系特别发达,需要大量水分,直到我在小溪岔的地埂垄上见到成片的芦苇。那时正值初冬,天气还不是太冷,被霜肃杀过的芦苇茎秸和叶子已经枯黄,白色的花絮一簇簇傲立风中,恰如古代御林军头冠上的猎猎头缨。芦苇丛将整个地埂垄包裹得严严实实,远远望去,恰似一堵堵草墙横亘在旱塬上,这情景实属罕见。
山路忽宽忽窄坑洼不平,车沿着半山腰蜿蜒盘绕。大西北的村落,秋给冬留下的最深刻的印象大多寂静空旷,我们从斜坪村入道驱车去石羊岭,这里有个关于祖厉河的美丽传说,我们都想一睹石羊岭的本来面目。已经接近傍晚时分了,夕阳在绵延不绝的云缝里绽现出七彩光芒,天际一片绯红,路两侧的杨树、柳树、榆树叶子已脱落殆尽,树干和树枝互相观望着,野草以及艾蒿在汽车的尾气里东摇西晃。
“到小溪岔了。”朋友说。
就在这时,在路右侧上方,我看到了成片的芦苇,思绪顿时被注入了热切,我开始兴奋起来。这么干旱的地方竟有成片的芦苇,我嚷嚷着,一方面是提示给朋友听,一方面也是自我惊奇之叹。
芦苇并不是什么稀罕的植物,在河沟低洼和水聚处比较常见,它们像竹子一样空心而且一节一节生长,随着生长增高其节高也逐渐变长,直至抽出穗来,有的竟长到2至3米高。成片的芦苇异常壮观,有些地方甚至出售或者大面积栽种芦苇,如人工湖边。我对芦苇是很有感触的,这种草很受家畜喜欢,我小时候常常去河沟割草,由于它个头高,很容易装满一背篓,这让我可以腾出时间和小朋友们来玩耍,因此不自觉地喜欢着芦苇。我自小还间接地知道,芦苇的根是中药,我的中学校长就曾让我帮忙放学后挖芦苇根给他入药用,而且要求长度是一尺四,他拿去后平均分成等分用。我记得自己在河沟的红色土里挖了好些时候才找了一根长长的根交了差。后来校长告诉我说其实不用非要找一根那么长的,半截半截接够一尺四就可以的。那时候能被老师叫着帮私忙很骄傲,芦苇帮我圆了这个虚荣心,虽然自己显得很笨。但像这么大面积的芦苇在旱地埂垄上的确不常见,尤其是在这僻壤之地,我不禁感叹造物主的神奇与绝妙。
小雪节气过后,白天变得越来越短,尽管车子喘着粗气使劲儿跑,但还没有到石羊岭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加之路不熟悉,甚至不知道能不能到达目的地,朋友和我都有些焦灼。我们聊起芦苇来,他说此前自己也常关注芦苇,这点我深信不疑,因为朋友对植物情有独钟,是一个很有灵性的人,他对植物不仅观察细致入微,而且对植物的特点知之甚多,什么花可以风干为干花,什么草可以编织蟋蟀笼子,什么花的果实可以品尝,对于植物的季节时令长势喜好如数家珍,每每谈起植物来,他的欣喜洋溢在眉宇间,微翘在嘴唇里。我对植物的关注大多来自于他的影响,因为他对植物的执著令我很钦佩,譬如他曾给我形容一种见过的白花,听似秋菊的形状,但花朵可以做干花只会掉黄色的花蕊云云……
确切说,我对大面积芦苇的认识是来自孙犁的小说《芦花荡》,那时认字不多,但对芦苇作为屏障可以做掩护记忆犹新。还记得邻居家有本连环画,大意也是依靠芦苇荡掩映打鬼子,这一幕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我一直幻想着能钻入其中体验一番。正如朋友所说,今晚遇到的芦苇算是这地方冬天最美的景致了,我则出于帮扶队长的职业习惯,对他说,能看到这么成片的芦苇,这是国家退耕还林和圈养寒羊的成果体现。
在一段坡路,趁着车的短暂慢速,我抬头仰望西边的云彩,它们将太阳裹得严严实实,不露一点光芒出来,我突然想,那些云朵的内心一定很温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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