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上烟火城】
我那遥远的武都城
文/王晓鹃
前些日子,家人从武都来,带来了新摘的鲜花椒。
武都花椒产量虽然不大,但因其色艳、气香、味麻、效好而驰名全国,早在唐代已是朝廷“贡椒”,故又称“千年椒乡”。花椒是武都人生活的必备品,武都人使用花椒,就像沐浴阳光,呼吸空气,饮用泉水一样自然而然。武都最有名的花椒叫“大红袍”,一簇簇大红色的果粒上散生着微凸起的黑色油点,就像武都少年一张张长满青春痘的笑脸,而那红色果实裂口处半露出的黑色籽粒,恰如武都姑娘那黑漆漆的眼睛……
是的,我想念武都城了。
武都是一座小巧的江城
武都城
武都城,在北纬32°和东经104°,地处秦岭山脉最西端的米仓山南麓,早在秦代就已经建城。小城夹在南山和北山之间,南山陡峭高峻,北山低矮平缓,长江支流白龙江从南山脚下缓缓绕城而过。这是一片由东去的白龙江和南来的北峪河冲积而成的小小扇形盆地,东西宽长,南北狭窄。
武都城有多小呢?我的一位兰州的朋友曾一本正经地说:“我从武都西关到新市街买东西,再返回西关,同一个人我碰见了三次!”是的,武都老城区抬头见山,迈步踏江,确实太小,规模甚至比不上国内的某些知名大学。当年上学时,除了旧城山和东江外,全城的中小学生都是步行,最远的学生上学单程也不会超过20分钟。
当时,我家住在南桥路。放学后,家住附近的同学三三两两,结伴绕莲湖公园而行。大家嬉笑玩耍,走走停停,有时候磨叽了一两个小时,还在公园说悄悄话。现在想起来也是诧异,怎么会有那么多话要说呢?都说了什么呢?如今,我和同学们分隔多年。可一想起武都,就会想起初春时莲湖公园那绿绿的、小小的、湿湿的、怯怯的柳眉儿。当时,我们东施效颦,也学《柳眉儿落了》,在池塘边那棵最粗、树皮最皱、枝条最高的柳树下面,放过小小的纸船儿。南桥路东边的教场坝,有一大片流金溢彩、金浪滔滔的油菜花海,春天开得激情澎湃,像极了梵高笔下的《向日葵》。金黄金黄的花朵中,当年曾经藏过多少小女生们灿烂而忧伤的小秘密!
武都是一座颇有历史的小城
白龙江
早在1000万年前,在武都龙沟一带就有“武都森林古猿”活动的足迹,而白龙江、北峪河沿岸的黄土坪上,曾发掘出仰韶文化、马家窑文化、齐家文化和寺洼文化遗址。从先秦至今,武都先后属于雍州、梁州、武都道、武都郡、阶州。阶州是唐昭宗景福元年(892年)所改,一直沿用到民国二年。废州制后,阶州改为武都县,后又改称陇南市武都区,是陇南市政府所在地。武都城曾建在西山上,后称旧城山,现在是武都区政府所在地。如今的武都古城建于明穆宗时期,规划整齐:东西南北各有一座城门,城中是州府和生活区,城西是文庙和城隍庙,城东是教场。北峪河水从城西引入,在西门分为三路,叮叮咚咚,一路穿城而过。
我们上学时,当年的文庙,早已改造成了武都一中。旧城的南门和东门已经不存,西门和北门亦斑驳破败,如一位饱经沧桑,却目光如炬的老人。放学后,我们喜欢去城墙上走走,不为别的,只想看得更高一点,更远一点。有时候,会看到一群乌鸦从城头掠过,像一道道从历史中斜冲出来的黑影,让人浮想联翩。我们也喜欢抚摸城门洞的土墙,仿佛这一摸,我们就走进了深远的历史,在时空交错中听到了波澜壮阔的历史叙事。因此,城门洞凡是手能够到的地方,都变得油光黑亮,光滑如镜。后来,听说北门被拆除。再后来,仅存的西门又被重新翻修。新西门是比老西门高大气派,富丽堂皇,但新西门早已失去了历史的血性和魂魄。据说,翻修西门时曾挖出两把镇城宝剑,也不知了去向。
当年,我们每天或穿过厚厚的城门,或绕过莲湖,或路过城隍庙去学校。静默的城门,寂寥的雨巷,叮咚的水声,湿湿的青石板路,含苞的莲花,还有那个心仪少年的背影,至今仍像初秋的梧桐叶一样在风中旋转飘飞,欲落还休。
武都是一座讲方言的小城
武都话属于中原官话秦陇片,音调比普通话丰富。武都人深受羌氐藏文化影响,较情绪化。如表示惊讶、意外时,武都人睁着大大的眼睛,用夸张的语气,表情丰富地说道“e nia nia”(在现代汉语中,我实在找不到代用词);表示应允、同意时,武都人微低着头说“阿也代”,尾音都拖得老长老长,像夏日的蝉声,穿花度林而来,经久不息。如表示生气,就有“涨气”“气大”“二气”“气怯”“生头”等词。这些词有强弱之分,也有情绪的高低起伏之别。小孩子们闹矛盾了,武都人说“革孽着呢”;邻里之间争吵打架了,武都人说两家“淘神着呢”“嚼(qué)仗着呢”“打捶着呢”;遇到麻烦事了,武都人说“熬糟着”;碰到劳神的事了,武都人说“泼烦着”;见到难对付的人了,武都人则摇着头说“这人麻缠得很”!
武都人注重脸面和德行。男人相貌堂堂,叫“脸(niān)势”;受了别人的委屈,说“看脸(niān)势着”;看到谁不顺眼了,就说“日脸(niān)”;做错事还不好意思承认,就叫“伤脸(niān)”;丢人了,就叫“丧德(dei)”;失德了,就叫“无(mō)贵”。烦不胜烦时,就怒目大声斥责对方“戳眼得很!”——瞧!你是多么让人讨厌!你站在我面前,我的眼睛都被你戳痛了!——除了视觉,还有疼感!
谈恋爱,武都男人说“挂雌儿”,颇有羌、氐男人的遗风。形容女孩漂亮,武都男人不用秀、俊、美、好看、靓丽这些词,而是眨巴着眼睛,暧昧地说“长得能!”“心疼得很!”女孩伤心、委屈时,眼泪一串串滑下脸颊,再豪情万丈的男孩,此刻也瞬间融化,手足无措地哄道:“你不老叫唤了,成里不拉?”这句话,武都人用的全是阴平,尤其是“叫唤”二字,语气柔软,声音平缓,让人蓦然心动。“哭”的时候也有,那是在丧葬场合。那时的“哭”,并不需要太多的眼泪,真正需要的是悠扬,又略带悲戚的声音,多少带有表演的因素——“叫唤”,则是呼叫和呼唤,多少有些诉说和撒娇的意味。武都人也用“呻唤”,即申诉和呼唤,不流泪,特指被病痛折磨发出的呻吟。
至于造孽、无常、枉殚、担怕、丢脱、给给、挨靠、凶动、谝传、把稳、精赞、谋成、谋量、熬蔫、扯展、跳赞、迭办、遗了、跌了、落了、瞎(ha)了、撂下、棒客(kei)、脚(jué)户、迷种、憨班、瓜袋、梦袋、孽帐、瞎(ha)帐、阔阔、阕地、丁甲、冬弥、二下、行口子、讨口子、倒灶了、垮杆儿、烈经子、褚腰子、绲身子、绌口子、缠胎子、巧儿、蒲个、律曲子、盖嘟子、麻麻燕、麦舌儿、盐别夫、曲蟮、匹户末儿等日常用语,则是武都人的隐喻,有且只有武都人才能懂真正的含义。
乡音真是世界上最奇妙的东西。她平日沉睡在大脑深处,无一用处,可仅仅一两个音节,也就换一个电视频道的功夫,乡音瞬间就被唤醒,如白龙江水般滚滚而来,难怪古人会说:“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看来,出门在外,最难遇难求的就是乡音乡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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