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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川,风从敦煌来(上)

 2021/10/08/ 10:01 来源:新甘肃 记者 施秀萍

  新甘肃·甘肃日报记者 施秀萍

  金城,秋日,午后,阳光明媚,时光静好。

  在自己的工作室,秦川完全沉浸其中,浑然忘我。连着几天,他一直在做四集纪录片《敦煌,千年不散的筵席》央视播出版的字音校对和画面修改,力争这部纪录片能抢在国庆期间登陆央视纪录频道。

  “羊肚筋膜丰富,临出炉的刹那,浇上一股醋,趁热咬上一口,酸爽滑嫩的快感直冲头顶……”光看着诱人的画面,听着诱人的解说,就忍不住让人一个劲地咽口水,秦川自己也时时被美味“诱惑”,笑着坦承:“剪着,剪着,就饿了。”

  秦川,我省著名纪录片导演。此前,他刚刚从新疆回来,若非疫情影响,他应该还在拍摄纪录片《石窟中国》。

纪录片《石窟中国》海报。

秦川在《石窟中国》拍摄现场。

  这是目前为止,秦川接到的最大的纪录片项目,“央视本来‘高手如林’,能第一时间想到我,是信任,更是对我拍了十几年敦煌和石窟的肯定。”

  “甘肃的石窟群,从东到西,从南到北,我基本拍了个遍。而《石窟中国》将展现中国石窟全貌,刚好让我‘补’全‘石窟课’,令我特别兴奋和期待。”从2004年起,自称“敦煌土著”的秦川从敦煌出发、守着敦煌拍了十几年,先后拍了15部、60多集纪录片,总时长“两天两夜不吃不喝才能看完。”

  风,从敦煌来,不眠不休。

(一)

  1965年1月,秦川在敦煌莫高镇出生。

  莫高镇离莫高窟很近,幼年的秦川就时常沐浴在“敦煌风”中,乐此不疲。莫高窟每年雷打不动的四月八庙会,在秦川记忆里“比过年还热闹”。

  这一日,为抢得头柱香,十里八乡的善男信女不等天亮,红日初照,便拖家带口,带上吃喝,赶着马车、驴车,赶往莫高窟。其时,敦煌城里万人空巷,前往莫高窟的路上,则如记载:“车马喧闹,游人络绎。或轻裘缓带簇雕鞍,锦城濠畔;或凤管鸾箫敲玉板,高歌紫陌村头。”

  一派热闹繁盛景象。

  秦川记得,四月八这一日,锣鼓喧天,唱戏的、卖吃喝的、卖工艺品的……令人眼花缭乱,特别红火;很多人在山上待一整天,有些老人会待三四天。小时候的秦川,最喜欢在这时候跟着家人去莫高窟,“钻各种洞子。”那时候,莫高窟的洞窟还没有门。

  钻洞子 “钻上了瘾”,秦川就找各种机会去。好在父亲是泥瓦匠,常有去莫高窟干活的机会。

  “白天钻洞子,晚上就睡在下寺。”秦川印象很深刻,晚上的莫高窟特别特别安静,风铃的声音,还有白杨树叶像拍手一样“啪啪啪……”的声音清晰可闻,常常伴着小秦川进入甜甜的梦乡。

莫高窟,是秦川儿时挥之不去的深刻记忆。

  那时,秦川对敦煌是懵懂无知的,莫高窟就像当时当地农村的时代广场一样,只图个热闹好玩。

  上学,毕业,工作,对敦煌的认识依然。秦川的梦想是做个专业作家,苏童、王蒙、余华是他崇拜的偶像,小说、诗歌、散文、报告文学也都写过,可投出去的稿都“石沉大海”了。

  直到1991年。这一年,他无意看到著名导演刘效礼拍摄的12集纪录片《望长城》。该片突破了中国电视纪录片创作长达30 年之久的“画面十解说”的模式,被誉为中国纪录片史上里程碑式的作品。除了震撼人心的长城外,这部纪录片将长城周边放羊的、种地的、打柴的,连武威花馍馍以及做花馍馍的过程,都原模原样、原汁原味地展现在荧屏上,这让观众大吃一惊,也彻底改变了秦川。

  在酒泉师范附小当美术老师的秦川,毫不犹豫改行去了酒泉电视台当记者,目标很明确,“也想拍纪录片。”

  当上了记者,秦川又像小时候一样,一年跑几十趟莫高窟,每去一次采访,都重新进洞窟看一遍,慢慢了解了敦煌的历史、艺术。

  可采访来采访去,写来写去,总固定在那些框框里。秦川不干了,莫高窟的博大精深,敦煌老百姓说不上就说不上,可作为媒体人,来来回回“敦,大也;煌,盛也。”实在说不过去。

(二)

  秦川说,你可能不相信,上世纪八十年代受过教育的文学青年,心底都藏着“以天下为己任”的雄心壮志,想要建功立业,想要在历史上留下铿锵足印。

  秦川就是这样,他想找到“敦煌的源头”,向台里提出拍摄纪录片《大河西流》的建议。

  思路,他都想好了。

  那是2004年,酒泉电视台当时的条件并不好,不仅设备中低档,也没有专业的摄影师、剪辑师、灯光师,所以,秦川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都说,“这个人太可笑了,想出名想疯了。”

  可秦川执拗。 他带着几个志同道合的同事,在敦煌整整跑了三年,其中很多地方都是荒无人烟、从无人涉足的地方。

  “用了最小的投资,对于大团队来讲,几乎就没有投资。”这是秦川拍摄的第一部纪录片,印象格外深,时隔近20年,拍摄过程依然恍如昨日,历历在目。

  采访车是临时借来的,现场拾音的话筒挑杆是一根自制木棒,每天野外工作十几个小时,最长的一天昼夜奋战22个小时,凉水、干饼就黄瓜就是可口的午餐;拍摄时间要么利用节假日,要么平日里加班一点点“攒”出来,没有补助、没有加班费,可“有梦想啊”,干得贼起劲。

摄制组搭乘三轮车。

  其实,在秦川他们看来,这些都不是事儿,关键是拍摄设备也很“拿不出手”——

  除飞行员,只能承载一人的动力三角翼,在空中抖得和拖拉机一样,秦川将半个身子吊挂到飞机外面,机器上再栓个绳子,算是航拍。

  有一次,鸣沙山这边风平浪静,可飞往莫高窟的峡谷里,狂风呼啸,动力三角翼就像拖拉机开在搓板路上,颠得要死,只得作罢,又等了风小的天,再次拍摄。

  风沙吹进眼里,揉揉再继续拍,可看到央视著名纪录片导演周兵的拍摄团队,秦川真是“眼红了”:天上有直升机、地上有长轨道、大摇臂、清一色越野车、还有几个武装到牙齿的集装箱车……

  秦川心里暗暗叫苦,又拧着一股子劲儿鼓励自己,就算人家从十个角度说敦煌的前世今生,咱也有咱的角度啊。

秦川拍摄《大河西流》。

《大河西流》摄制组一行。

  别人拍敦煌,都是从文化、历史的角度切入,直接触碰敦煌艺术。《大河西流》则另辟蹊径,从地理入手,沿着疏勒河,拍大小河流、山川戈壁、河滩沼泽,因为丝绸之路上往来络绎的人们,就像游牧民逐水而居一般,是沿着疏勒河 “沿河而行”的,“疏勒河就是天险,离开疏勒河就是死路一条。”

  随着拍摄的一点点推进,秦川惊奇又惊喜地发现:与多数自西向东流淌的大江大河不同,疏勒河是由东向西的。而这条在西北戈壁汩汩流淌的大河,不仅连通了世界上最古老的四大文明古国——中国、印度、埃及和巴比伦,传播了佛教、基督教和伊斯兰教,也把中国文化、印度文化、希腊文化和伊斯兰文化交汇融合在一起,产生了辉煌灿烂的敦煌文化和丝路文化,“疏勒河,就是‘敦煌的源头’,敦煌的母亲河啊,就连石窟也全在疏勒河的大小支流沿线上。”

  前期拍摄艰难完成,又开始 “啃骨头”。

  “剪辑,相当于二度创作。”在秦川看来,没有剪辑技术和经验,完全可以“突击”,但纪录片的画面如何铺垫、如何呈现、如何衔接,不同的做法讲出来的是完全不一样的故事,这里包含着对世界的认识、看法,全部体现在后期剪辑的“一把刀”上,也考验制作人的“文学功底”。

  6个多小时的成品,秦川剪了整整5个多月,到最后几乎是“弹尽粮绝”,差费、补助都没有了。原本就不被看好,三年了还没成片,“全是唱衰的声音”。

《大河西流》海报。

  秦川压力山大,却也有底气,加快了剪辑进度。2005年5月,包含《敦煌的母亲河》《中国长城的尽头》《脱水的城堡》《西出阳关》《寻找玉门关》《三危佛光》《飞天情缘》《拯救敦煌》8集的纪录片《大河西流》终于“呱呱坠地”,在酒泉电视台首播,随后又在敦煌市开了一场观影会,赢得“一片叫好声”,一举“扭转乾坤”。

(三)

  秦川生命的转折点,交汇于纪录片《大河西流》。

  《大河西流》播出后反响不错,可毕竟是小地方,影响不够,想在更大平台播出,又苦于没有渠道。

  也是巧了,《大河西流》里有个主人公认识央视《探索·发现》栏目主编李卓玉,得知他来了敦煌,就问秦川:“是不是见个面?”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秦川火速赶到敦煌见面后,李卓玉就把8张《大河西流》DVD光盘带到北京,推荐给了《探索·发现》制片人王新建。王新建每年要看1000多集纪录片,一开始说没时间看,后来架不住秦川和李卓玉的“磨”,答应拿一张DVD回家抽空看。

  没料想,看了第一集《敦煌的母亲河》,王新建就对李卓玉说,“把剩下的7张盘都给我。”看完全部8集,就打电话让秦川去北京。

  秦川那叫一个高兴啊,火速赶到北京,按着王新建列的修改意见单,一条一条改。

  2006年12月,《大河西流》在《探索·发现》栏目播出,疏勒河连同秦川的名字瞬间广为人知。

  这是自己的作品在央视的首秀,秦川激动坏了,广电局、电视台领导也高兴坏了。自此,大力支持秦川,不仅确立了“拍摄一部,推介一部,储备一部”的纪录片创作方针,还“把纪录片拍摄放在酒泉台年度重点工作第一位。”

  地级台拍摄的纪录片能登上央视平台,实属不易。时任甘肃省委常委、省委宣传部部长励小捷还写了亲笔贺信,肯定的同时,鼓励秦川和酒泉电视台再接再厉,继续讲好敦煌故事。

  同年,《大河西流》第八集《拯救敦煌》为酒泉摘取了第一个国家级电视节目大奖——2005-2006年度中国广播影视大奖优秀电视专题片提名奖。

  与前七集令人心醉神迷的历史文化、风土民情不同,这一集镜头下是铺天盖地的“黄沙漫天”,看着令人揪心。

  在《拯救敦煌》中,秦川聚焦别人从未涉及过的大河生态危机:上世纪五十年代的敦煌,还是一派碧波荡漾,东南西北四大湖里不仅可以游泳,还可以洗羊。可大自然的变迁以及人类的过度索取,让大河断流、湖泊消失、沙尘弥漫。拍摄途中,遇一放羊老汉,看着龟裂的湖泊遗迹,撸起袖子说,“那个河水啊,像人的动脉血管,动脉里没血了,毛细血管哪还有血呢?”心疼之情溢于言表。

一条大河向西流。

  “这既是生态的危机,也是文化的危机。”秦川把老汉拍进了纪录片,人家说得多透彻、多形象啊。借老汉之口,秦川发出振聋发聩的时代追问。

  《大河西流》的拍摄与播映,如同疏勒河一样“曲曲折折”;也如同疏勒河终究造就了璀璨的敦煌和丝路文化一样,终究“一鸣惊人”,也造就了未来的秦川,“这部片子坚定了我拍纪录片的信心。”(文中图片视频均由秦川本人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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