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当家的塬
石 颢
秋风起,蝉的歌声缺了夏阳当塬家时的欢畅嘹亮,蝴蝶扇动的翅膀没了秋伏日的那种轻快。天和塬的距离忽地拉大了许多,一下子比夏日空阔爽朗了很多。阳光缺了秋老虎的厉害,多了淑女的柔弱,酷似盈盈溪水。塬野的绿植,不独不再怯惧阳光,还竞相贪婪阳光的温暖。
秋色斑斓,秋实香塬。这阵儿,炫净秋阳兴味正浓地挥着画笔,在广袤塬野和托塬的连绵沟梁上恣意涂抹。已成画面的色彩,热烈的火红明黄苍绿杂处,又无不丰腴招眼。散放熟香的颗颗饱涨的谷豆糜荏玉米高粱荞麦,婴儿吸吮母乳似的吱吱呲呲地尽情吸吮着和暖秋阳。它们要秋阳把自己哺育成一颗颗养育乡民,又延续它们香火的高品质的粮食和种子。满树满树飘香的红彤彤苹果,朝秋阳的面,冲高天笑;背秋阳的面,冲厚土笑。甜甜笑容里,写满了幸福和感恩。苹果们乐不思塬了,让秋阳将自个儿打扮成端庄娇美的新嫁娘,在电商这伴娘陪伴下,翻山越岭,漂洋过海,远嫁中亚、东南亚、南美和欧洲等地。托塬长梁短梁的柿子树,被秋风尚未带走的叶子中,黄叶灿灿,丹叶殷殷,紫叶赫赫,和它们扶持的红里透黄的火罐灯笼柿子相映生辉,香气诱人诱鸟诱秋虫诱松鼠。苹果叶和苹果,葡萄叶和葡萄,柿叶和柿子,因经受了夏阳和骤雨的锤炼,则显摆黄红紫的烈焰,映照着仰视它们的秋庄稼、秋菜、秋瓜、秋草和秋花,助塬闪烁着橘黄、深红、绛紫、青绿、墨绿、苍翠的蓬勃生命之光。信步炫净和暖的秋阳里,季节搭建的凯旋门,正高调演奏着秋实的壮美凯旋之歌。这些生命们都在接受秋的检阅,而秋阳正从每个秋实、每个秋生、每个经秋生命的强劲中汲出蜜汁,调制佳酿,供人们沉醉!其实“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状写的正是如此胜景。
满目如泉喷涌的生命,无不渴望薪火传承,又青出于蓝胜于蓝的生命的精彩与迷人。秋阳在不经意间,将抚育了稷苴菽黍,繁茂了宇村塬古柏庙的夫妻桧柏,丰富了《诗经》、先秦散文、汉乐府、唐诗宋词的塬,涂抹得飞彩、飘香、流韵、美轮美奂。
不论植物高矮大小、生命长短强弱;不管植物有名无名,秋阳统统一视同仁,一个样儿相待。秋阳将自个儿冰清玉洁的光,倾情奉献给万物,让它们得实惠,拥有获得感、幸福感和活命尊严。秋阳视塬地里所有生命都为己出儿女,在肃杀寒霜上塬前,让自个儿的儿女们蓄满足够经得住寒冬考验的体能。放香的红果、黄果、绿果以微笑感恩着她;金灿灿的糜谷,半张嘴巴的豆子,会同姹紫嫣红的秋花微笑着感恩她;托塬沟梁脚边盈盈河溪湖泽水微笑着感恩她;塬面纵横交错的白光光的水泥路和黑绸缎的柏油路微笑着感恩她;悬于农家院椽上的橙黄玉米棒子,挂在农家屋檐下的大蒜辫子、红枣串子、辣椒串子微笑着感恩她;农人微笑着感恩她。托塬沟壑的层林,在她慈母的暖手轻抚中异彩纷呈,撼人心灵。穿花衣的小燕,着灰衣青衣的大雁,在她的督促中,唱着甜美歌儿辞塬南迁。虫子们在她营造的赛春的氛围里,相互话别后,用渐次弱微的对塬的挽歌向她道别,感谢她给了自己最后最美的光影!这儿一坨、那儿一溜的冬小麦、冬油菜、柴胡、远志,借着她的眷顾,激情四溢,嫩绿、油绿、苍绿、青黛地风生水起。田埂上,村道边,涝池畔,农家院前屋后,榆叶梅、格桑花、冰草、兰花花、野苜蓿们,以赛阳春日里的风采,由衷答谢着她的恩情。
秋阳心里清亮,自己多当一日塬的家,塬就多富饶与辉煌一日。冰脸冷手的寒冷清晨,灰嘟嘟湿漉漉的浓雾将塬笼住,她则先将浓雾暖成碎片,再将碎片暖成滋润绿植的有情雨露,再差雨露去把绿植濡润营养。凉飕飕的风走,冰冷冷的风来。冰冷冷的风,扯起冰冷冷雨丝把绿植纠缠,她则暖散罩塬的阴郁的灰云,暖断雨根,让植物们尽量得到夕阳红和朝阳美。她让即将越冬的小野生动物们储足食粮;让劳累的农人依然满怀翌年满塬丰收的热望。她竭力抵抗着渐行渐近的寒露,让西北风尽量迟些来塬。秋阳用光热点燃塬的日子,塬旻深邃,高天湛蓝,塬野俊美,物物尽辉。
秋收冬藏,春花夏长,循环往复,生生无息。不管秋阳咋使力,不姑息迁就绿植的时令,依然差寒露来塬,遣冬雪给塬盖被。时令亦非无情物,在没梅招摇的塬上,西北风却给了塬上松柏、冬青、小麦、油菜、柴胡、远志的苍翠。
有个作家说:“秋天注定是生命的一道坡坎。枯荣的季节可能会让一些生命就此了结一生。可对于更多的生命,秋天只是一个养精蓄锐的驿站,一个歇脚的地方。”秋阳离塬,寒霜降塬,西北风过塬,冬雪落塬,寰宇有序,光阴流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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