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林竞日记中百年前的兰州年味

林竞日记中百年前的兰州年味

手持风车观看社火的兰州百姓。甘肃省图书馆供图

　　105年前的1919年，也是阳历二月过年。

　　彼时寓居兰州的浙江人林竞（后曾任甘肃省实业厅厅长）入乡随俗，分别体验了金城官场和民间如何过年。从其所著日记体游记《西北丛编》中，可以从第三方视角感受百年前浓浓的兰州年味。

　　一

　　故事先从拜年讲起。1919年2月1日，正值大年初一，林竞照例到兰州城内各友朋处拜年。百年前的老兰州人尤其是有点身份或地位的官场中人，拜年颇有讲究，初一当天大多闭门谢客。用林竞的亲身体验来说，所至之处“均不见，且嘱差人持名刺打千，口呼‘挡驾’二字，表示不敢当也”。对于普通百姓而言，虽然也是“各家闭门，春联满眼”，但孩子们的玩耍嬉闹并不受传统习俗束缚，街头巷尾，但见“儿童欢跃，衣冠一新，别有气象”。

　　政府部门的正式团拜，则安排在正月初十。因时值皖人张广建督甘，故这年的省会各机关团拜地点设在兰州皖江会馆，在此宴会并演戏助兴。“是日所演戏目为《铁公鸡》《四杰村》《胭脂虎》《关王庙》《四郎探母》《八蜡庙》，各演员艺虽不高，却异常出力，边地睹此，亦异数也”。

　　二

　　兰州人过年，无酒不欢。百年前亦然。

　　据林竞日记记载，1919年春节期间，从除夕之夜到正月初九，他每天主要奔波于参加酒局和组织酒局之间。

　　大年三十的年夜饭，林竞及几位旅兰同乡是在时任青海屯垦使的蒯寿枢宅邸中吃的。赴宴途中，目睹金城街巷之中放炮烧纸等民俗，有感常年在外漂泊，除夕之夜，兰州浓浓的年味又唤醒了自己的家国情怀，“然长街深巷，处处宣传除岁，边地积习，尤为深固……顿触客绪，反增无限感喟耳”。由于年夜饭带有官场应酬性质，客人彼此并不相熟，因此略显拘谨，未能尽兴。散席之后，林竞与友人相约，转场至自己寓所，“复相与围炉痛饮，夜阑始散”。

　　正月初二，中午十一时，“实业厅司徒君招饮，筵为西式，材料多自京津用邮政寄来，闻兰州近来此风颇盛”。下午二时返寓。林竞刚休息了一个小时，三点钟省政府邀请又至，晚餐设在省政府后花园（节园），还是西餐，酒水以香槟为主。

　　正月初五，“连日天气甚佳”，林竞出门访友，“兰州习惯，新年客至，必款以酒”，于是在友人家中继续把酒言欢。

　　正月初九，下午三时，“兰山道尹陈季侃召饮”。“晚七时，访王任之君，遇牛厚泽及师范校长杨显泽二君在座，置酒畅饮，十时许始归寓”。

　　综上所述，林竞这年春节期间在兰州先后参加或组织了七个酒局，其中除夕、正月初二和正月初九都是每天赶两个场子。由此亦可看出百年前兰州春节酒风之盛和林竞酒量之不俗。虽说独在异乡为异客，但林竞在酒场上的觥筹交错中也算增进了与兰州人的感情。

　　三

　　兰州社火历史悠久、全国闻名。林竞日记中自然少不了关于它的记叙。

　　正月初四，开始闹社火，社火队进城表演。林竞对于太平鼓舞印象颇深，“旋转跳击，均有节奏”“闻此风惟兰州最盛”。兰州高跷“形式与内地同”“少年男子，亦有整其衣冠，骑骏马，驰骋郊外以取乐者”。

　　正月十四，林竞赴黄河北岸庙滩子和盐场堡看社火，“（盐场堡）住居民五百余家，有城隍庙一座。各家屋檐，遍悬纱灯，华丽逾兰垣。市民正在迎春，挨肩摩踵，备极热闹。”

　　春节期间，四郊乡间妇女到兰州城走亲访友者极多，其中一个重要活动就是进城看社火。到了正月十五，“佳节已过，咸将相率回家”。问题是当年的兰州城内街巷本就狭小，加之兰州城内妇女还有正月十五出城烧香还愿习俗，而且彼时兰州妇女颇多缠足，行走不便，于是林竞日记中亦留下了拥挤不堪的兰州春节返程高峰的形象记载。

　　林竞日记关于兰州春节闹社火等民俗的生动记录，也为学者们研究各地新年风俗提供了难得的第一手资料和重要参考。如娄子匡编纂之《新年风俗志》（商务印书馆1935年版）一书中，就提炼总结了兰州春节期间的若干民俗活动。“旧历元旦后几天，兰州城内的百姓便要举行迎春赛会，满街的锣鼓声音，闹得震天的响。几许人扮做那鬼怪的模样，接连地嬉笑着巡回在街道之上。还有那十多个人儿，都背着又大又长的皮鼓，边在跑着前进，边咚咚敲鼓，这鼓儿是喊‘太平鼓’……还有高高的高跷也在市场中来往盘绕，红的绿的，都填满了大街，更塞阻了小巷。女人们多设座在街旁，也有跑上屋顶去远眺。这时的城隍庙里，屋檐下遍悬着纱灯，望去是多么的华丽轻飘。男子们多整束了缰鞍，跨上了马匹，驰骋在荒郊和大道”。

　　我们对于林竞日记和相关文献中的兰州社火、太平鼓和庙会等记载并不陌生，但兰州男子春节期间在城郊“飙马”这种非常拉风的节目，随着时代变迁早已销声匿迹了。这种民俗既可理解为过年时的娱乐活动，亦可折射出百年前兰州人的尚武之风。

　　四

　　说起过年，除了访友、宴饮、看社火、逛庙会等传统项目外，百年前在兰州知识阶层小圈子里，还流行鉴赏黄河石和碑帖拓片之风。

　　据林竞日记记载，这年正月初五，在赶完酒场后，其携友人同赴许际唐（许承尧，字际唐，清末民初安徽著名文人，当时随张广建入甘为省政府幕宾）家少坐。“见壁间木橱中，庋黄河石甚多，形状各别，颜色不一，颇堪赏玩”。与此同时，他还回忆起两年前途经兰州时金城坊间的“黄河石”热。“余二年前过兰州，是时学政各界，盛行玩石之风，僚属常有以数十金购拳石一枚，献媚上司者。以致黄河沿岸，日有许多穷人，翻沙倒石，从事搜寻，冀得一妙品，博得善价，以改善自己之生活”。

　　正月初六，友人赠送林竞阶州（今甘肃成县）摩崖《西狭颂》（俗称黄龙碑）拓片，林竞观摩之后赞叹其“字体遒劲，为汉碑中之最完整者”。

　　正月初八晚，林竞又获赠品。“王任之君来，并赠文徵明书上己日诗四首，共石刻四幅，谓此版现存南路，诗字均雅丽可观。”

　　正月初十，林竞从昨夜宿醉酒醒后，决定今天给自己放假，坚决不参加酒局，干什么呢？赴兰州南门外兰山市场淘宝，百年前的金城古玩行当过年也不休息，“卖古玩者咸集焉”，林竞选购林文忠公（林则徐）过马嵬坡诗石刻一张，甚喜。

　　正月十四下午，林竞觉得受赠或购买碑帖拓片总是差了那么一点意思，遂偕友人赴省政府后花园DIY了一把，亲自摩拓《碧血碑》数张，尽兴而归。

　　百年前金城官民各界过年，各有各的圈子、各有各的“打开方式”。黄河静静东流、历史奔腾向前，百年后兰州人过年有了更多选择和乐趣，回眸经过时间沉淀的春节往事，也许能勾起读者不同的思绪吧！

　　撰稿/史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