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幽谷药香

幽谷药香

　　李云飞

　　杨崖集属于渭河流域，千山万壑都向东南倾斜，境内到处是郁郁葱葱的杨柳树，像一朵一朵硕大的绿云，低低地飘浮在山坡上，因了刚刚的一场雨水滋润，仿佛有一疙瘩一疙瘩的绿色从枝叶间翻涌出来。让人处处领略着山重水复疑无路的意境，时时分享着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惊喜。山坡上野草与庄稼青翠相衔接，河谷中泥土与溪流碧绿互浸润，仿佛山野是铺展开来的一方方丝绸锦缎，各色山花在其上镶嵌出美丽的图案。

　　华家岭与大山岭相对处，响河蜿蜒东流，清澈如许的碧水，在青石上叮咚，映照着日月星辰，怀抱着青山白云，自弹自唱，日夜铮琮。虽是半夏之季的三伏天气，可天空中云朵密布，加上山谷幽深，泥土潮润，石影凝重，草木葱茏，感觉不到一丝炎热的暑气，反而有丝丝凉意迎面轻拂。人行走在其中，脚下茂密的花草，交织成一片翠绿的绒毯，把每一寸泥土都苫蔽得严严实实。从沟底向山顶仰望，芳草碧连天，一直没入云端。草叶花瓣，明净如洗，风清气正，让人怀疑连这里的时光都是干净圣洁的。花草散发出的浓郁香气，被我们的脚步搅动了，迎风飘起，阵阵袭来，沁入心脾，醉人心神，使人欲把响河直接叫香河了。

　　风从防风起，香自藿香来；牵牛耕熟地，闹羊牧常山。这些野花野草中隐藏着珍贵的中药材，我能辨识出的有《诗经》中叫芣苢的车前草，已经结出了一串串的籽实；也有叫败酱草的苦苣，常常被当地人当作一种美味的野菜；还有翠绿的蒲公英，花色金黄的柴胡，枝条细小却有着竹节样的麻黄；最引人注目的是夹杂在芳草间开着碎小紫蓝色花朵的一种植物，一丛一丛，格外醒目，当地人叫地椒椒，有人经常把那绝妙的花朵和精致的枝叶采摘回来，鲜活时做炝浆水的调料，晾干时做荷包的香料。网上查得这地椒椒实际上叫百里香，是一种非常珍贵的药材。

　　山谷里青蒿与野艾共气色，茵陈与白蒿同性味，春生秋谢，荣枯与共，根系清净，枝叶素雅。艳丽的花朵有着不可一世的孤芳，风华绝代的青春，只需采撷，不需炮制，那抹与生俱来的淡淡忧伤，会被岁月的余烬熬煎得轰轰烈烈，脉搏里奔涌的精气神，都会化作骨子里饱含钙质的正能量。君臣有道，肝胆相照，心脾同调，气血两旺；薄荷茴香，百合大黄，绿叶红花，似乎不解风情，却是最解乡愁，只要妙手巧安排，就能使精神沛然，情怀释然。

　　天麻对地黄，甘草对苦荞；红花千日红，香草百里香；苍耳听神曲，佛手采灵芝。这深山谷里生长着百十种药材，花色明艳，暗香涌动，经年累月的熏染和沉淀，泥土也浸透了芬芳，因而整个山体都散发着奇异的馨香，因此有人将这一条幽静的山谷叫做药谷。仿佛漫山遍野的草木被日月精华赋予了通灵的神性，每一株都成了一味大慈大悲的济世良药，具有贤臣良将的品德，能够披肝沥胆赴汤蹈火，香也去病，辛也弃疾。

　　相传西晋时出生在平凉灵台的医学家皇甫谧，生前在周边悬壶济世时也经常西行到这里入谷采药，出山行医，为穷人祛翳除疾。圣人的足迹只在此山中，已经是云深不知处了，而当地还有人偶尔采药出售，为学生积攒学费，为家庭备用开销，只是保护环境的意识越来越强，现在采药者都变成了种药的人。

　　近年来，杨崖集镇南山上围绕着村庄种下了一坡一坡黄芪、一片一片黄芩、一块一块黄精，还有板蓝根、金银花、连翘、党参、柴胡，昔日的剪子岔变成了今朝的药王山，自仲春至秋末，山坡上不断变幻着色彩，处处枝叶碧绿，时时花色缤纷，醉了人心美了家园；更为可贵的是长征药业公司在杨崖集镇上建立了扶贫车间和中药材展馆，收购加工，切片炮制，远销津门，强了产业富了乡亲。

　　杨崖集有得天独厚的优势，一年四时雨水丰沛合节，滋润得每一寸土壤都像在流油，撒籽成苗，种树成林，不论是野生的还是人工栽培的药材，品质极佳，品类颇多，因此每一座山像一座天然的中草药博物馆，每一道谷都是一部药学宝典，每一棵草都是活色生香的标本，密集喷发的枝叶如一支支挥动的墨笔，用生机蓬勃的翠绿潇洒地书写着出世的鲜活经历，次第绽放的花朵像一枚枚精致的奖章，用姹紫嫣红的馨香深情地叙说着入世的灵动情节。

　　我心里暗想，把这青山绿水一页页装订起来，就是一部厚实的《本草纲目》，倘若再详细地加以标注，还会翻译成一部新版的《黄帝内经》；在村头田间遇见的那些荷锄的老农，春种秋收，时时被草药熏陶，最具山水精神、草木情怀，个个慈眉善目，笑容可掬，人人神清气朗，谈吐不俗，让人怀疑他们不是尝尽百草的神农氏，就是踏遍千山的李时珍。不由使人心生感慨：偏远山谷，不失锦绣之色；简陋山寨，多有古朴之风；憨厚山民，常存君子之德。

　　人们常常向往远处的名山大川，如孤鹜趋之，而对近在身边的山水往往视若不见，却不知像响河幽谷这样的无名小山小水也有情有义，风光潋滟，趣味盎然，具天地大美，藏人间奇珍。长相往来，寻幽探奇，足可悦性情，养精神；勤勉耕作，培根壮苗，亦可盈仓廪，富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