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山其实在山上

山其实在山上

　　武国荣

新华社发

　　陕北狭地以西，六盘山关山陇山以东，这一广袤区域，地理学上叫陇东。

　　陇东其实姓山。山是陇东极显著的特点。山把陇东的一切都包含囊括了。层出不穷络绎不绝连绵不断的山将陇东最好的风水都占去占尽了。

　　陇东盛产山脉。陇东人一天只要睁开眼睛，首先撞入眼帘的，不是空气，不是阳光，也不是风，而是形态各异的山。拦挡陇东人目光的是山，左一座，右一座，前头山，后头山，拥拥挤挤，没完没了。陇东的山，高者可衔天际，矮者即接地表。陇东的山，稠密处，一座紧挨着一座的峰巅，纵使徒步几天，也挣扎不出山的襟怀；稀疏处，放眼瞭望，也瞅不到一丁点山的影子。山其实在山上。山其实在山的肩膀上。山其实在山的头顶上。山的汪洋大海，恣恣肆肆，丰丰满满，就这样，构建了陇东，塑造了陇东，成就了陇东。

　　山把陇东分割了。陇东都在山中。陇东人都是山中的人。山里汉子，山里女人，山里娃娃，山里老头老太。山鸡，山菜，山花，山水，就连外面的空气，一不小心跑了进来，头头尾尾，立时三刻，也会深重烙印了山的禀赋，明显张贴了山的标签，就会时而暴烈狂怒，时而温柔缠绵。山把陇东浸染了，浸染得色彩弥益昭彰。苍黄、褚黄、褐黄，除了黄还是黄。黄土，黄树叶，黄金一般的麦田、玉米棒、葫芦皮，加上黄皮肤黄脸的村人，一年四季，陇东山区的主色调竟是如此的富足而鲜明。

　　陇东的山有深绿的吗？有。春风悠悠的时候，夏日融融的时候，秋雨沥沥的时候，在山脚，在山腰，在山阴，绿以无声的姿态呼吸着天地与人类。陇东属半干旱区域，绿是生命顽强的标识。坚韧不拔的播绿者，不仅仅是看不见的自然之手，更是前赴后继的陇东人。陇东的山，显然是高地，每一点绿，生存十分不易，从诞生的那天起，都要人去滋养和维护。山是力量，是节气，力拔山兮气盖世，陇东人以项羽般的豪壮气概，谱写着生命大歌。

　　“柳梢吐黄杏花旺，草色麦色绿茫茫。邻院羔羊啼远父，吾家雏鸡啄近娘。”这是我看到的陇东山区春光图景。说起陇东人面临站立的大山，面对铺展开的大地奋发耕绿，真有道不穷尽的英勇故事。华夏第一件新石器，是于陇东华池县赵家岔山沟里发现的，距今20万年左右，这说明陇东人早就在山丛中开发建设了。在中国浩荡的历史画卷里，周是统治时间最久远的朝代。同时，周也是经济繁荣第一季。的确是，周兴，自陇东的庆阳始。是陇东的山、梁、沟、谷、坡、塬，率先向周先祖，向那些第一代、第二代乃至第三代开拓者如不窋、鞠陶、公刘，伸展开了热情的臂膀。史籍上说，周人“教民稼穑”“周道之兴，自此始。”陇东绿地、绿野、绿色，经由一代代陇东人传承，不断茁壮，不断扩拓，不断闻名遐迩。陇东之东，有一座南北纵横的大山，名曰子午岭，周连陕甘二省。那可是原始状态的森林，特别到了夏秋，林木扶疏，苍翠欲滴，别具特色，从不知纪年就起始了，陇东一部分人生活其中，享乐其中。但是，这块僻壤，这片便于隐藏之地，却成就了一番大事业，1934年成立了南梁政府，刘志丹、习仲勋率工农红军，打土豪，分田地，子午岭红绿共染，煞是一番风景。而陇东人的刚毅，陇东人的诚实，陇东人的包容，使得红色区域不断扩大和稳固，以至陇东成为转战的中央红军的落脚点，成为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抗日部队的出发地。中国革命由此踏上胜利的康庄大道。陇东充满深情的绿，在诉说历史，诉说生命对生命的依偎，诚如陇东女诗人谷子新作的《黄土根》所写：“喊一声家乡心里咋就这么亲/连着那骨头扯着那个筋/没有你吃不了的苦/没有你疼不着的人/酸甜苦辣撑起那个梦/恩恩爱爱咋就这么深 喊一声家乡咋就这么亲/摄着那魂魄牵着那个心/山墙上挂着那玉米棒/门框上辣椒比火红/祖祖辈辈踏的是一片土/生命从来不寂静。”

　　生死不老情。陇东的山，魁伟无比，丰富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