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扶贫路上

扶贫路上

　　孙 昌

　　一

　　早上八点半，去九号点。

　　昨天通知，省上第三方入户检查医保情况，要求做好准备。合作医疗全覆盖，票据齐全，不怕检查。还要看村级资料，我们就带了参保花名册去乡上。

　　第三方检查组工作人员是两个女生，脖子上挂着“兰州理工大学”字样的牌子，工作一丝不苟，按部就班。县上相关部门和乡村干部陪同。此次检查，仅限医保领域，和近期几次检查相比，是最轻松的一次。

　　两个同事也到九号点，整理帮扶资料。陪同入户一整天，三人合力，借助村小学教导处打印设备，完成四户资料。画句号时，天已黑透，遂打消回家的念头，驱车返回绿洲。

　　晚饭是在贫困户家中吃的。72岁的老奶奶，我曾称她为“世界上最善良的老人”之一，在我们看资料时，冷不防端来几碗臊子面，非要我们吃下不可。我们撒谎说吃过了，但，千说万说，都说不通。三人一合计，做出决定：吃！因为拒绝，可能会让一颗善良淳朴的心受到伤害！

　　同事留下了一张钞票。老奶奶发现了，匆匆追出来，要还给他。我们已经在车上，挥手告别，然后一踩油门，冲进茫茫夜幕中……

　　二

　　昨天中午到发哥家后，发哥说，又来了。我说来了，拿资料袋。发哥说，你们那袋子，干脆拿去好了，麻烦！我说，有这想法，可惜上面不同意。

　　发哥是熟人。四月，我刚到九号点，和他家只隔一个院子，低头不见抬头见。经常见他开一辆电动车，到附近找活干。好多人都说，发哥人勤快，知道怎么过好日子。他七十多岁的老母亲身体有残疾，也很能干。我从巷道里出来进去，发哥的院门经常敞开，老人家就坐在院子里，认真地做着力所能及的家务。有一次，经过他家门口，看见老人家坐在墙根下，拿着斧头锯子，低头专心摆弄棒棒棍棍，不知在组装什么物件。因为感动，我曾经专门写过她，宣传她的勤劳、能干和善良。我的文字，发哥一家是看不到的，并不清楚我对他们怀有好感。但他对我也无恶意，所有的“坏话”不过玩笑，或随便说说而已。

　　在我忙着查看资料时，发哥说了他的打算：准备养羊，发展养殖业。快奔六十的人了，工不好打，必须再干点啥。我说，对，发展养殖才是长久之计。

　　三

　　中午到二号B区。我帮扶户的女主人和邻居坐在墙根里聊天。朝东的墙根，太阳正聚在那里，看上去暖烘烘的。“神仙日子！”走到跟前我说了这么一句，还没等女主人回应，我又抢先说：哟，宅急送都挂上了，看来，真要做快递。女主人早笑成了一朵花，说：就得做啊……

　　掀开她超市的门帘子，进去，看见左手墙上也挂着宅急送的牌子，十分醒目。我又赞叹了一声，女主人说，电子商务，营业执照正在办理中……我说，就该这样。

　　我记得很清楚，夏天，坐在她家新装修的客厅的沙发上，我不厌其烦说过的就两句话：读书，做快递。前一句话对她要上高中的儿子，后一句话针对这个在主干道边开超市的农村妇女。

　　后来，去过她家多次，不见动静，以为她不感兴趣，再没多说。没料到，三个月之后，奇迹就发生了。

　　我是来看资料的。县上有检查，资料是其中一项。我的帮扶户，不能出差错。确认资料齐全，我离开了那家宅急送的超市。走之前，我特意询问将来如何开展业务，她说不大清楚，一切要等拿到执照、培训之后，才能有个眉目。我说好好干，效果不会太差。

　　我相信，在快递业务像星星一样到处开花的时代，移民区，也一定会愉快接纳这颗发光的星星。

　　四

　　以前，老朱爷对我没这样的笑，自从那次在巷口和他拉了一小时二胡，他看见我也能笑成一朵花。

　　二胡盒子就在他的床上，盒子上有个毛巾。这是我一眼就看到的景象。

　　老朱爷站在床边，说你拉你拉。我就不再客气，拉开盒子拉链，拿出他那把八成新的二胡，坐在一把破转椅上，拉出些曲调来。他偏爱民间曲调，我就投其所好，让土得掉渣的民歌飘荡在他的房间。

　　二胡响起来，老朱爷露出了舒心的笑容，那张布满岁月痕迹的脸上亮光闪烁。他右手做出扇扇子的动作，摇着身子扭了几步，然后跟着伴奏唱。后来他说，有进步，比上次拉得好。我不承认也不否定，只顾重复那几首土味十足的调子。很快，他走过去，打开一个盒子，拿出话筒和音响。我以为他要用话筒K歌，却见他走过来，把话筒夹在二胡琴筒那头。顿时，二胡声猛然大起来，要撑破房顶。我才知道，他是要整出些大动静，似乎这样，才能过足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