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前的位置 : 每日甘肃网  >  甘肃  >  甘肃播报  >  文卫

【百花】满山玉米长着爱

 2021/03/12/ 06:06 来源:每日甘肃网-甘肃日报 牛旭斌

满山玉米长着爱

  牛旭斌

  在陇南深山里,玉米是常见庄稼。

  少年时喜欢念书,缘于书上把满坡“番麦”叫“玉米”,把满地“土土面”叫“绵绵土”,把椿树上的“花花媳妇”叫“斑衣蜡蝉”。同样,带着书中该把沟沟岔岔叫啥的好奇,我从小是个“问题少年”。

  然后,如一株卑微的“番麦”努力成活,找寻另外叫“玉米”的人生。

  中秋,玉米缨子由嫩变焦,玉米长熟到最美的年华。籽粒饱满的玉米,撑开须端苞衣,露出一颗颗金灿灿的“珍珠”。

  在玉米秆齐头高的叶腋,玉米斜角生长。乡亲们用背篼采收,顺秆向下掰,纺锤状的胖玉米就掰在手中,再反手丢进背篼。一片玉米,一收一座山。

  晌午时分坐在田野吃干粮,父亲先砍掉一片玉米秆,我们坐在谷堆上。母亲挑选个大籽饱的玉米剥苞衣,三五下拧成辫子串儿。玉米棒子齐镶的金牙,为丰收而欢笑时,“金风”就来了。

  好消息,先被风知;好景象,先被风看。风从山那边吹来,又经过地畔,瞬间就吹散满背流的汗水,又驱散人周身的困倦。当一山玉米剥完上架,户户人家的树梢和屋檐下,挂起几十串黄玉米。

  黄昏里,伙伴们啃着插在筷头的煮玉米,欢聚在场院耍,驾牛车玩。听到“嘭”的一声后,大家不约而同,手端一碗晒得干响的玉米,抱上玉米棒柴,带上两角零钱,越沟,翻坎,小跑到场院。满金迫不及待,抢着搅爆米花机,我搅鼓风机。当压力时间表走过四分钟后,将爆米花机对准蒙布的背篼开锅,“嘭”的一声爆开,伙伴们钻入一团热气里,争抢喷漏的玉米花。这时手慢的孩子,最多拾几颗没有爆开的“哑哑”。

  陶醉让我们全然忘记天黑,祖母喊着回家。我坐在灶旁,用干燥黄亮的麦草烧锅,开水沸腾,祖母手中金黄细碎的玉米面,随着满锅不停的搅动抖抖落落,文火慢煮,越搅越滑,便是一锅午饭。小锅生火,再炒洋芋丝、青椒蒜片、蒜苗辣豆豉,用葱花炝酸菜,便是山里人热腾腾的好饭食。

  无知时常夜郎自大。识字不多,却啃着生长不良的玉米秆,给母亲讲:“地里长的番麦,应该叫玉米。玉米,名字多好听,番麦,土气死了。”

  父亲给我讲:“山里人的物件中,叫番叫洋的,有十多样子。”父亲又问书中还有什么?我答不上。

  背着玉米面馍馍,我读完了小学二年级。

  出于对粮食的爱,我细究过“米” 字与“麦”字的象形写法。那些年,常常在打猪草的高山,注视新出苗的庄稼,在一片露水的晨曦中,在晚霞铺照的黄昏里,坐在一览周山的梁上,寻找禾苗的“禾”字,究竟源自哪种作物?

  直到有一年,等来秋收,雨过天晴。我围着火堆烧玉米,用掐指甲印的办法,判断玉米的老嫩生熟,看见山坡上的玉米,一株株像起舞的“禾”字,它们头戴天花,两袖舒展,翠裙垂落。这一发现,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让我窃喜不已。

  笔挺的玉米秆列成方队,根须紧抓泥土,迎风沙沙作响,一株株个高身单,万千棵携手并肩。青如甘蔗的玉米秆,腋藏着无数“胖孩子”。一片片成熟的玉米林,犹如成千上万个身负襁褓的母亲。

  为此,我敬畏土地和它的造化。作为粮食,我感恩玉米,它从子叶初生,自幼苗栉风受寒,到长大后风吹雨打,从抽天花到挂双苞,需半年光阴,才能完成一粒孕育七百多粒的繁衍。

  推广地膜玉米的头年,不懂先覆膜再点播,而将种子粪土先播进地,然后覆膜。待地气回热种子发芽,玉米叶透出土时,全家人上地“放苗”。父母寸步不离等出苗,抓紧“放苗”,把每一株幼苗透出地膜、扶稳,如同让我们一开始就学会站端。

  四月里,玉米一天一个样,夜里能听到拔节声。四十多天后,玉米已高过我的个头。如果再连遇雨水和太阳,就迅速地壮实。

  修长如臂的叶子临风摇摆,雨珠轻落。西风吹进玉米林,叶片唰唰,如人穿行,又如蟋蟀嘶鸣,响着万人集会般的喧声。

  七月,玉米吐缨。成群的獾出没,它们入夜后伺机偷食玉米。我们用蒿草麦衣,在地边生火放烟,以明明灭灭的烟光,驱赶入侵玉米地的獾群。

  林畔山坡,坐着放烟看秋的人。

  所有玉米在努力生长。包括那些最终没能授粉结实的地畔玉米,它们靠坎而土薄,缺水不保墒。尽管它们先天营养不良,秸秆矮矬,甚至等到秋后都长不出像样的玉米来,但对于乏味的童年,这种红叶红茎不挂苞的玉米秆,嚼起来很甜,是山里娃的甘蔗。我常常梦见,自己把牛放到坡上,在那湾梯田的玉米林中,找够兄弟姐妹吃的甜秆儿,但我们想要的,却是种庄稼极力规避的。找一捆后,我们坐在石头上,一节节嚼,聪明的蚂蚁闻味爬来,搬运着碎渣。

  这些玉米,是自然故意疼爱我们的馈赠。

  如金的玉米,自带光芒。丰收的玉米,出于土养。当木偶戏唱祷五谷丰登时,玉米棒子挂满架,又堆满窗台旮旯,一家家黄金满院。炊烟升起时,隔着坎,母亲喊:“他二娘,吃嫩番麦咧——”村村巷巷,飘着嫩玉米煮熟的甜香。

  孩子们睡在晒场上,用玉米棒子当积木,盖楼房。傍晚,庙梁上吼起秦腔,写着风调雨顺的金黄色旗子,在月下把后村映衬得处处金亮。

  一河岁月了无影,满山玉米长着爱,土地按时给农人交出沉甸甸的作业。晾干的玉米苞衣,编成草垫、生活器物。玉米须收集入药,剥净的棒子垒成柴火墙,秸秆作青贮饲料,或者越冬时用来烧炕、当围墙。这是自然的不吝,更是劳作的福利。

  鸟群南飞。开拖拉机的人开上了汽车,送亲的队伍坐进车里。鞭炮响起敲锣打鼓,汽车一脚油门穿林越野到街道,又翻过丰泉山,朝城里奔去。

  一梁的玉米挥舞衣袖,和出嫁的姑娘道别。鸟群在玉米架上叫成一片,飞在头顶引路。用几篅籽粒如瓷的玉米,置办的嫁妆压满箱底。

  种地的人,土地一定容他创造。村里小楼林立,玉米的品种换了花样。我不停地追故乡,找我望不到边的青纱帐。

版权声明

为加强原创内容保护,日前,甘肃日报、甘肃日报报业集团各子报、甘肃新媒体集团各平台已将其所有的版权统一授予甘肃媒体版权保护中心进行保护、维权及给第三方的授权许可。即日起,上述媒体采访、拍摄、编辑、制作并刊登的,包括文字、图片、摄影、视频、音频等原创作品,文创产品、文艺作品,以及H5、海报、AR、VR、手绘、沙画、图解等新媒体产品,任何机构、媒体及自媒体未经甘肃媒体版权保护中心许可,不得转载、修改、摘编或以其他方式复制并传播上述作品。

如需使用相关内容,请致电0931-8159799。

甘肃媒体版权保护中心

相关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