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武威市古浪县一名普通村组干部防控疫情的故事,也是这个春节里甘肃省成千上万基层干部的故事
新甘肃·甘肃日报记者 伏润之
一个月前,一场全民参与的疫情防控阻击战在全国打响。
大靖镇是甘肃省武威市古浪县东部山区12个乡镇的经济、文化、商贸中心,历来有“要想挣银子,走一趟大靖土门子”之说。平时,这里仅流动人口就接近3万人。
曾经引以为傲的繁华却为疫情防控增添难度和风险。四通八达的巷口、不断涌入的外来人口,让这里瞬间成为当地疫情防控的主阵地。
彼时,武威地区无疫情。面对汹涌来犯的病毒,谁来防?怎么防?
成千上万基层干部站了出来,他们不分日夜守着路口、逐户排查。
王宗权就是他们中最普通的一位。平时,他会守在校门口接孙子,会一分一厘安排来年家里耕种的粮食,也会在春节时买上两条鱼,在家里等孩子们来吃年夜饭。但是,作为大靖镇园艺村五组村民小组长,他参与筑牢防护网、入户宣传排查、统计外来人口,将自己的光和热在疫情防控一线发挥到了极致。这个家庭里,他的儿子、女婿全部投身这场人民战争中。
2月1日傍晚,他将当天的入户信息汇总发送到乡镇疫情防控微信群里后,他的微信头像就再也没有闪烁过。
是夜。由于劳累过度引发大面积急性心梗,送医途中,他的生命定格在了62岁。
迎战
1月22日,农历腊月二十八。
古浪县常委会扩大会议刚刚结束,走出会场的人流中,大靖镇党委书记潘永和拿出手机,“下班前召开疫情防控部署会,我马上赶回来,镇村组三级全部通知到,一个都不许请假。”
“把组长也叫来?会议室恐怕坐不下……”电话那头回复道。
“那就站着开!”
寒风中,潘永和拉了拉衣领。从湖北武汉向全国扩散的疫情有多严重?几分钟前会议上传达得已经非常清晰。
当天下午5时,大靖镇召开部署会,潘永和几乎吼着把任务安排分解下去。与会村干部告诉记者,当时的气氛非常严肃。“要求散会后立刻行动,各个村组保留消防通道,其他所有道路一律封闭,设立卡口。非本村人员严禁进入。”
在这个300多人站着开的大会上,一位黝黑瘦小的老人拿着随身的小本,仔细记录着。他叫王宗权,是园艺村五组村民小组长。作为对村组最熟悉的人,组长的任务是协助设立卡口,动员群众不聚集、不串门,同时,连夜摸排外来人员信息,越详细越好。
快!再快一点!散会后,王宗权带着任务,和包村干部们一起分头行动,有人封路、有人设卡口、有人紧急调配物资……
夜里,王宗权敲开一户又一户的大门,向村民不厌其烦告知最近疫情的严峻性,同时,登记每一个外来人员的信息。
都是同村人,登记花的时间久了也有人不以为然。“老王,家里来个人还问这么详细干啥?”
“从哪里来,车票拿来我看。这是镇上交代的,我们要严防病毒输入。不光今天,后面的日子每天都来,别觉得烦。”一看老王的认真样,大家也觉得紧张,逐渐开始配合。
王宗权的爱人叫梁菊才,今年57岁。1月22日,家里的饭做好热了一遍又一遍等不到老王,让她有些生气。“马上到年跟前了,饭都不吃?”
她记得,王宗权那天回家很晚了,带着一身的疲惫。“发生疫情了,这个年关肯定忙,以后吃饭别等我了。”
在梁菊才眼里,丈夫是家里的顶梁柱。他话不多,非常刚强,无论生病还是遇困难,从不愿意麻烦身边的人。上世纪八十年代,家里条件差,王宗权每天凌晨4时就起床,去“拾发菜”挣钱,供孩子们读书。
他对家无比热爱,却从不吐露。
女儿王朝凤记得,自己还在古浪三中读书时,只要父亲从新疆打工回来,总会站在学校的路口接她回家。“他每次出去打工都要走好久,见了面,他却只是笑一笑,在头上摸一摸,陪我走回家。”
他对工作无比负责,辛苦而又繁琐,却坚守底线。
2008年和2015年,王宗权连续两次被村里选为村民小组长。群众对他的评价是:这是一位勤快人。更重要的是,从不偏三向四,尽职尽责。
当地农村,“浇水”是一年中的头等大事。每年,黄河水都会通过干渠向农田进行灌溉。整个地块浇水水量以时间计算,每户田地浇水时间是固定的,时间一到就要立刻闸住地埂以便下一户顺利灌溉,这就意味着,必须有人监督并值守,否则只要有一户“拖延时间”,后续农户的灌溉时间势必缩短,从而产生矛盾。
“王组长每次都跟着水头跑,浇一次水最少两天两夜,他都能跟到底。”一个小细节,就让村民们无比佩服。
这样一个人,疫情发生时,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大家并不觉得意外。
鏖战
1月23日天刚亮,大靖镇已经设立了27处防疫卡口,棉帐篷和党旗牢牢扎在各个卡口,400名干部和800名党员连夜上岗,仅1月22日一晚上就摸排出93名武汉旅居史人员。
中午,人们进一步认识到疫情防控形势的严峻,17家餐厅紧急取消3000多桌宴席。
镇、村两级已经全面进入“战时状态”。“划片划区,责任到人。”园艺村党支部书记邹万东说,“我们的工作越细致,群众的安全就越有保障。”
邹万东回忆,当时的情况就和打仗一样,所有人感觉肩上压着一副重重的担子。“我们要保卫我们的村庄。”
在那些白天和夜晚,一项项指令和文件源源不断集中在镇村的会议室里,各种落实举措随之铺开。包村干部黄国明心里没底,一页一页翻看各个小组的落实情况,看到五组王宗权时,他舒了口气。“我们一起脱贫攻坚入户时我就了解老王,急性子,走路快得像一阵风,我一个年轻人时常跟不上。”
对于没有疫情的大靖镇,疫情防控主要在防,核心是落实。园艺村另一位包村干部徐琴说,村民组长扮演着很重要的角色。“村民组长是基层落实‘内防扩散’的关键,他们入户的质量决定防控的成效。”
1月23日一大早,陈思厚家的门被敲开了。组长王宗权已经抱着厚厚一沓宣传材料站在门口了。
“你把鸡尾巴踏掉呢!”陈思厚说得是当地一句玩笑话,比喻人着急的样子。
王宗权没生气。站在门口把疫情防控的宣传材料依次分发,一边叮嘱千万不要到处串门、上街溜达,一边伸长脖子向屋子里望。“家里没有来亲戚吧?”
陈思厚笑着回答:“就我们一家子,进来坐下喝口水。”
“不进了,把门锁好,没事儿别出去。如果家里来人了,记得打电话说一声。”
陈思厚一家对于王宗权是心怀感激的。2019年夏天,陈思厚患有残疾的孩子在大靖街头晕倒,王宗权及时发现用电动车把孩子送回家。
“从不给大家添麻烦,谁家有事他都第一个站出来帮忙。”五保户陈思光说:“王组长到我们家时快中午了,一再叮嘱不要出门,不要聚在一起聊天。”
陈思光视力一级残疾,每当分发被褥等救助物资时,王宗权总会帮他抱到家里。“被褥帮我铺好,怕我一个人挨冻,还帮我把炉火生起来。”
1月26日,王宗权的电话响了。
电话那头是他的舅子哥梁耿才。“姐夫,过两天给孩子订婚去,把你请上。”
当地农村,这对被请人是一种尊敬。
谁知道,王宗权一听就火了。
“这么大的疫情,你还要聚众?赶紧退掉,过些日子再说。”
梁耿才不乐意了。“孩子就几天假期,退了哪成?再说了,你管好园艺村的事,外头的事你管得着吗?”
“得管!疫情面前你别大意,过了这茬事我陪你去。”
经过一番劝说,梁耿才推迟了给孩子订婚的“大事”。
大靖镇人口众多,园艺村地处镇区,共62户村民,工作量不小。入户、排查、宣传,其后数日,王宗权一遍又一遍重复着这些工作。
2019年国庆节,家人在大靖镇按揭买了套楼房,想让老王享几天福。突如其来的疫情让王宗权每天奔波在小区和村子里,往返一两公里。老伴梁菊才对老王的疲惫并没有放在心上。她说:“庄稼人不怕走路,有一次他对我说,想要这几天搬回老房子住,走得多了腿特别疼。”
这个春节,王宗权在家里没吃上几顿饭。梁菊才感觉很委屈:“每次打电话,都说已经吃过了,吃的啥在哪吃也不告诉我们。”
“吃的方便面。”邹万东说。“那几天大家都忙,信息汇总到村委会差不多也到中午,大伙一起泡个面,吃完再去忙。”
“能不累吗?每天看到没有疫情,累也值得。”四组组长邹金海说。
续战
在大靖镇派出所副所长王潮元眼里,自己的父亲王宗权非常平凡,就和大靖街头的老人没什么两样。
“这么多年,总觉得他不但能照顾好自己,更能照顾家里人,我们出去工作心里没负担。”王潮元说。“他对家庭和工作都很负责任,当组长时,一旦通知开会,放下碗就赶去了,劝都劝不住。”王潮元说。
春节前,王潮元和父亲聊起两件事。第一件,正月十五全家得照个“全家福”,全家至今连一张“全家福”都没有。为此,他专门将客厅正中央的墙面留出来挂照片。第二件,开春把组长辞了。王潮元的理由是父亲岁数大了,跑不动,附近车站有看大门的工作,不用跑来跑去。
第一件事王宗权答应得很爽快,第二件事他犹豫了。2008年到2011年,王宗权曾经担任村民组长,为了照顾孙子辞职。现在,孙子长大了,再辞职他有些为难。王潮元以为父亲“舍不得”微薄的工资。担任村民小组长,王宗权全年领7600元工资,由大靖镇财税所统一发放。
“看大门一个月领1500元呢。”王潮元再次动员。
“等等再说,村里再选一个组长辞也不迟。”王宗权回答。
这番对话结束后,这对父子就此分别,值守在不同的岗位上。王潮元的执勤点距离家里只有1000米,但从除夕夜开始,忙碌着的父子就再也没见过面。
1月30日下午六时,忙碌了一天的王宗权开始了一夜的道路卡口值班。同晚当班的是邹金海,午夜已过,为了防止睡着,两人围着火炉拉家常。
“你说这疫情啥时候能过去?过不去开春地咋种?”王宗权忧心忡忡。
“开春咋都过了吧,以后的事谁知道呢。”邹金海安慰道。
1月31日早上7时半,狼吞虎咽地吃了一包方便面后,王宗权赶到村委会开会。在会上,他领到了新任务:对2019年12月8日以来省内回村人员进行摸排登记。会议一结束,他顾不上回家洗漱,就展开走访摸排,一整天走访了10多户。
2月1日一大早,王宗权又拿着宣传材料,一边继续摸排,一边向村民宣传防疫知识。得知有一户家里女儿从新疆前来探亲,王宗权立马跑去登记,要求将旅途信息全部发到他的手机上,并且劝导外来人员居家隔离。
王宗权的奔波,村民陈思明看在眼里,“十天时间,光我家就来了三趟,还打了两个电话,组长一丝不苟,我们肯定好好配合。”
当天下午6时,将信息发送至乡镇疫情防控微信群里后,王宗权感觉心口一阵不适。他将电话打给村支书邹万东,想请假。邹万东马上意识到,老王平时工作起来雷打不动,他要请假必须重视。
接到邹万东电话的那一刻,王潮元感觉不妙。“邹书记打电话说,我父亲胸口疼,快去看看。我父亲之前患有高血压,我怕他出事。”
“他的腰弓成了九十度,捂着胸口在路边等我,满头大汗。距离家门口只有几十米,疼得走不动。”王潮元清楚记得自己赶过去时,父亲的模样。
来不及多想,王潮元立刻带父亲前往附近的中医院治疗。检查结果:高血压加之过度劳累引起的急性心梗。当地医院对此束手无策,要求紧急转至武威市人民医院救治。
从大靖镇到武威市人民医院,只有一个半小时路程,王宗权很平静,其间抓住儿子的手,只说了一句:“我感觉不舒服。”
当晚10时,救护车行驶在武威南,随车医护人员进行心脏复苏等急救手段后,王宗权给儿子连一句嘱托的话都没来得及留下,匆匆走了。
见面即是永别。顽强奋战在疫情防控一线的一老一少,仅仅相处了4个小时。父亲甚至没来得及如往常一样,问儿子:“值班冷不冷,吃的还好吗?”
在这个夜晚,数不清的遗憾接踵而至。
疫情期间,王宗权的丧事一切从简。但村民们从四面八方发来信息,悼念这位平凡老人的离世。
按照王宗权生前对疫情防控的宣传,陈思厚家的大门2月11日才打开,得知记者是来采访王宗权的,这位憨厚的村民越说越激动,热泪盈眶。
战斗远未结束。
排查外来人员的工作不曾间断,王宗权去世后,他的工作由侄子王希元代替。
2月8日,梁菊才来到园艺村村委会,她掏出兜里的500元钱对村干部说:“我是来捐款的,防控疫情我也要出一份力。”
2月21日,甘肃省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应急响应级别由一级调整为三级。
2月22日中午,记者在大靖镇看到,王宗权曾经战斗过的防控卡口开始陆续拆除。此刻,距离他牺牲过去了21天。
【记者手记】
从王宗权牺牲开始,我先后三次来到大靖镇采访,每一次都心有不甘。
我想听到关于他的很多故事,偏偏这是一位没有故事的老人。在我的笔下,这位老人始终模糊。他就像我们身边的一位亲人一样普通,用心爱着家里每一个人,操心自己的地能不能按时种上庄稼,走在路上同大家和善地打着招呼。他保留着西北男人最淳朴的坚韧,苦和乐都藏在自己心里。在他眼里,孩子永远还小,大家的事永远最急。
连日的采访,我在卡口、医院、社区,好像能看到无数个平凡的王宗权,他们不分日夜守护在岗位上,义无反顾。他们平凡,按理说有一万个理由退却,可在灾难来临时从不退却。
有一组数据,春节以来,武威市超过5万名党员干部、群众奋战在阻击疫情一线,放眼全省,这组数据更加庞大。
写下一个个王宗权的故事,目的无他,我们始终不能忘记平凡汇集的力量。再过若干年,在时间的河流中,平凡的背影会更加模糊,但平凡汇集的量,永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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