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留种如留金

留种如留金

　　李艳艳

　　父亲出院回家了。在床上待不住的他，时常拄着双拐站在窗前，观看玉米和蔬菜的长势，指点母亲干这个干那个，忙累之极的母亲顾不过来时，两个人也会呛上几句。不一会儿，他们又开始讨论家里家外的许多事务了。

　　其实，我们姐弟都已成家立业，父母完全可以不再种地了，但他们仍然坚持要在离家近的一些地里劳作，说是房前屋后地，如同坐在炕上种，顺手的事而已。

　　五月的一个周日，我去看望父亲，他坐在小凳子上，用小铁锹在院子的小花园里挖坑。因手术而被掣肘的父亲，使不出太大的劲，坑都挖得很浅。

　　我觉得花园土质不好，四周又有几棵小树，种什么可能都不会长得太好，就劝父亲算了。父亲却说：“种地要种畔，三年吃不完。何况这不是畔，别让地闲着，种几个南瓜试试。”

　　俗话说“清明前后，种瓜种豆”，清明都过了一个来月，番瓜黄瓜都扯秧子了，还能种南瓜么？种上能长出来吗？

　　父亲说：“试试吧，留种如留金，别嫌时令迟，好种子会努力赶时节的，实在赶不上趟，长些秧子也行，绿眼。”拗不过父亲，我便帮着“见空撒种”，种了十几窝南瓜。不过我并没有抱太大希望。

　　六月，我又回家去。一进门，便看见花园里一汪一汪晶亮碧绿的翠，给院子里增添了不少生机和妩媚。是父亲和我种的南瓜长出来了，生机勃勃，绿意盎然。我欣喜不已，这迟播的种子也能长得郁郁葱葱啊！

　　看着这片花园二十多天里发生的神奇变化，我感叹土地和种子的非凡力量！

　　六月下旬，南瓜上架，一个个如乒乓球般大小，圆圆的，像珍珠玛瑙点缀在碧叶中间。小花园也因为这枝繁叶茂的绿色绵延，显示出了别样的气象。

　　七月，拳头大小、如红灯笼般悬挂枝头的南瓜垂垂欲坠，在绿叶衬托下，明亮鲜艳得让人心疼……

　　八月，碧波荡漾的枝叶间，南瓜大如西瓜。我不由惊叹生命的奇迹。

　　父亲说：“只要种子没问题，有阳光、空气、水和土，醒来的种子都会发芽！发芽迟的种子，也都有激灵生长的时刻。好种子即使耽误了时节，也会迎头猛赶的。所以，别轻易让地闲着，闲着会荒劲。人也一样，不能太闲，闲着就会荒废精气神。你当老师的，对迟钝娃娃要有耐心，人不怕醒来迟，就怕执迷不悟长睡着。”

　　父亲的话，如响鼓重锤猛然震开蒙蔽心田的厚厚沉泥，困惑我多年的难题似乎一下子被解开了。想想十几年教书育人的工作中，我不是也经常遇到“迟发芽”“不赶趟”的学生吗？他们限于基础等因素，时常让人觉得不会有大突破，成不了气候。

　　可是，毕业后若干年，再相遇时，却往往被当初的“笨娃”感动，以前他们因纠结学业而自卑的性格，拨云见日，像阳光般温暖明亮，工作平凡却干得踏实红火，小家庭也经营得幸福美满……看着与以前判若两人的他们，总会想起他们的青涩时期，他们不就是那“迟醒”却猛赶成长季节的“种子”吗？

　　我不由对善事稼穑的父亲刮目相看，种地和育人的确异曲同工。也许他是将土地爱到骨子里了，才能悟出这富含人生韵味的哲理。

　　那一年，我们家的南瓜硕果累累，送亲朋，自家吃，大家都说味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