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一抹胭脂醉流年

一抹胭脂醉流年

　　吴晓明

　　“失我焉支山，令我妇女无颜色；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西汉时匈奴人的一声感慨，给胭脂山贴上了一个醒目的标签。是怎么样的妖娆可以让人在遐想中有不尽的怅惘。我记忆的旷野上那些飘飘洒洒的娇艳的红色的兰花在属于自己的季节里开得该是多么张扬，多么美艳，像是一个个匈奴的女子，随意洒脱中多了几分野性。很多时候我触摸着这二十多个字，任它们在我的思绪里绽放。这个历史的脚窝不管有多少岁月的流水都无法抚平。时光与时光交接的地方，记忆的潮水里总会泛起深深浅浅的涟漪。

　　十年前，在她的怀抱里我参加过笔会。踏实的文字似乎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绽放，所以秀美的胭脂山便让许多追梦的脚步逗留，因为那片土地总能让那些爱好文字的心摇曳成一棵开花的树。所以那座山有许多美丽的文字滋养过，也许被文字滋养过的山就像是被文字滋养过的女子一样，总是多了几分别样的韵味。

　　那一年，我们住在胭脂山脚下的一个小村庄，仰首是松涛阵阵、碧波无际；低头是流水潺潺、奇石竞秀。我的视线被一片绿色充斥着、浸染着，我就想，多少水能滋养出那么浓郁的绿啊，多少润能绽放出那份葱茏。站在山巅之下与蓝天对视，心灵澄澈，眼神茫远，似乎各种鸟儿的叫声都是绿色的，我们的呼吸都是绿色的。

　　晚上我们都被送到一个个庄户人家，我们在那里谈论文学，就着文字下酒，在淡淡的青烟里，我们嗅到了文字的芬芳。多少年过去，多少人的文学梦被现实挤压变形，又有多少人依旧执著坚守。

　　我想到我住过的那一家，那个老人还健在吧，是不是依旧喜欢喝胭脂山上采摘的茶叶。酽酽的、红红的茶水倒在粗瓷大碗里映着他朴实的脸盘。他说，那是天然的红茶，是最好的，就叫山茶。茶叶像是树叶一样在碗里起起落落。我不会品尝，也不懂茶叶的优劣，可是那一碗红彤彤的茶水一直在我的心里温暖着，发酵着，我的记忆自然跟着茶香蔓延着。清晨那如洗的鸟叫声唤醒了那个小村子，远山、蓝天、村落、炊烟、行人、飞鸟……安静而又喧嚣，清淡而又馥郁，那是一个世间桃源。

　　多年过去，那个小村庄一直没有走远，一直在我的心陬里，春去秋来，不繁华亦不凋敝。

　　而如今这样的出发已经与文字没有牵连了。站在山脚下，清冽的风撕扯着我的思绪，心里还是满满的感动。放眼远望，青山如旧，岁月奔流……我恍然如梦，思绪与记忆似乎无法对接，那个端口处是漫山遍野的姹紫嫣红还是一望无际的青松翠柏，我真的有点茫然。我的心里忽然涌动着莫名的忧伤——近似幸福的忧伤。

　　每踏上一级台阶，我的目光便显得捉襟见肘。感恩大自然把这幅大地的杰作留在山丹这片土地上。因为有它，似乎山丹这两个字都有了依托，那片土地便有了一种包容和柔韧，“山丹”这两个字何尝不是胭脂山一个直白的注解。

　　拾级而上，满眼风光。台阶的两面是一树树的酸杞和沙棘，一串串的果实就像是玛瑙一样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一面是明艳的黄，一面是娇艳的红。它们像是一个个小小的精灵挂在枝头，一路上这两种娇艳的色彩充斥着我们的视线，似乎妖娆得有点过分了。我们品着、说着，它们似乎也在窃窃私语，是不是说，酸酸甜甜就是我。朋友们说笑着，孩子们奔跑着。在这样的山林里，我们都像个孩子了，孩子也回归成他们自己了。

　　我们站在山巅远望，阳面的山坡上各种灌木丛生，各种色彩驳杂，一树树的红叶黄叶好像是一树树的花儿，我忽然感觉在那么美丽的地方，叶子都像是花儿一样绽放了，叶子们无需陪衬，花儿们无需谦让，都以自己最美的姿势和色调涂抹着这个秋天的容颜，远处看就是一片片五彩斑斓的画卷。大自然好像就是一个丹青手，随意点染也美丽绝伦；再远处是开阔的原野，田野里的庄稼已经收割了，牛羊欢快地追逐着，身影便显得格外醒目；更远处就是稀稀疏疏的村落，在秋天的阳光覆盖下，那些村里显得安详知足。

　　有景点的地方，就有干蘑菇的身影，不同的品种，相同的美味。它们让阳光抽走了水分之后，清香却沉淀在生命中了。山丹人喜欢做蘑菇揪片子。我就想象，如果雨过之后，那漫山遍野的蘑菇就像是一朵朵丰满的花朵，在草地上，树丛中，开出了肥沃的快乐。

　　到了半山腰的时候，我们走到了玉皇观，那是一个小小的道观，安静雅致，不多的行人出出进进，小院里青烟袅袅，各种塑像栩栩如生，用柔和的目光打量着每一个行人；远处看飞檐翘角，雕梁画栋，清幽淡雅。门口有些热闹，有各种摊点，有卖各种饰品的、小工艺品的，当然还有孩子的玩具等，这也许就是旅游胜地的一道景观了吧。

　　到了钟山寺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了。一抹夕阳涂抹在寺院的屋顶，真有几分金碧辉煌的感觉。

　　下山的时候，台阶就有点陡了，也许是阴面吧，一树树的沙棘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就是松柏，因为茂密，阳光似乎都挤不进来，只是在台阶上洒下斑斑驳驳的影子。有一块石头上写着“曲径通幽”四个字，站在那里，听着钟山寺的钟声，空气里是檀香的味道，真的有一种“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的感觉。走了一段，就听到潺潺的流水声了。也许水声才是天籁之音，水声把我们带到山脚下，水拍打着石头一路欢快奔流，各种树木花草在河两岸随意生长着，肆意绽放着，似乎想用什么色彩涂抹都不过分。

　　黄昏的时候，我们在胭脂山脚下一个叫楼庄的小村里逗留。我一个人走在田野里，田野就像是分娩之后的母亲一样疲惫安静，袅袅的炊烟在村落里轻轻流散，每一缕炊烟绽放的地方一定有一个忙碌的身影。小村很安静，远处的胭脂山上，在暮色中显得有几分诗意和朦胧。

　　我又想到了十年前住过的那个小村庄，此刻在暮色的覆盖下一定诗意而又安静，一定枕着潺潺流水，在胭脂山的臂弯里做着清淡的梦。

　　回归的时候，一轮明月就那样孤傲地挂在空中，天空没有一丝杂质，真是“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没有语言能够覆盖这样的诗句了。在这样的流年里，我感受着光阴的暖。也许只有人们在尊重自然的时候，大自然才会如此绽放自己。胭脂山那一抹胭脂色，涂抹着历史的脸颊；那一抹胭脂红，也醉了秋天的月亮和我们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