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蘑菇的心事

蘑菇的心事

　　刘栋芳

　　出了村委会的院子往南走，是一所小学，叫吴府小学。

　　如果工作不是太繁忙的话，我一般会在板凳上坐久了之后起来走一走，到学校门口溜达一圈，要是时间更充足一些，我一定会在校门口驻足片刻，然后再回到村委会忙手头的事。

　　吴府小学坐东朝西，跟我读的小学不一样，我读的小学坐北朝南，校园外的南墙根还有一块育苗用的林地呢。小时候和同学们在林地里插苗枝的一切还历历在目，一晃我们就真的长大了。有好几次我站在校门口的时候，学校里正在上着课，能看见的那几个班级的门都是关着的，想必排列在后面的那几间教室应该也是关着的吧？如果教室门敞开着，我一定不能在校门口逗留了，或许会干扰到坐在前排的孩子们上课。恰恰因为门是关着的，每次我都可以在校门口听孩子们琅琅的读书声、老师的讲解声……不过短短几分钟而已，但时常令我热血澎湃、感动不已，我很喜欢也很享受那种感觉！

　　要是我也能站在讲台上，向孩子们传授我所懂得的道理和知识，我一定会倍加激动，或许会在某个时刻，热泪禁不住滚滚而下。我喜欢“老师”这个称呼，同样，也深深地喜爱并向往着这个神圣的职业。

　　好几次，闲暇时我都在想，这个学校大概有多少个孩子呢？为什么从来没见过他们的老师，也没看到过一个孩子？或许到校门口去的时候正好不是课间吧。而且，我也从来没有见过孩子们背着书包回家时的样子，应该是我回镇上的时候孩子们还没有放学吧，但确有几次是忙迟了点儿才回镇上的，又或许孩子们已经回家了吧，反正我从来没跟孩子们碰过面，老师也没有。要是碰见吴府小学的老师，我一定会认真地向老师鞠个躬，再问声好，毕竟我一直非常尊崇辛勤的人民教师，可终究也没有碰见过。

　　正是这一节节不曾谋面的课堂，却也给我留下了更加神秘而美好的印象。

　　酷热的暑假期间，我透过栅栏式的校门，看到马路两边种在车轮胎垒起的花坛里的花花草草长势喜人，应该是值班的老师在定期浇水吧，不然这么大的太阳非把花草晒焦了不可。

　　暑假结束以后，上班的时候又能准时听到广播体操的喇叭声了，那些衬托在背景音乐下、有节奏地喊出来的数字，竟使我莫名的心安。我喜欢这个地方，我也喜欢在这个地方工作。想想更应该感谢我的领导，恰好把我分配在一个有学校在旁边的村上。如果没有这所小学，或许我对这块土地的感情也就显得轻轻浅浅、没有这么深厚了吧。

　　今年秋天雨水格外充沛，连续十多天的阴雨，天总算放晴了。

　　这天，手头的活干到一半的时候，我照例想着出来走一走。突然，我惊奇地发现了一朵蘑菇！校门口的树沟里竟然冒出了一朵可爱的蘑菇！她的头上甚至还顶着松软的泥土和腐烂掉的麦草，似乎是刚刚睡醒的样子。我蹲下身来，小心翼翼地注视着这朵核桃般大小的、可爱的蘑菇，内心无比感动。蘑菇顶上有丝丝缕缕的裂痕，那应该是她努力生长留下的痕迹吧，我想。

　　小时候，每逢绵绵不断的秋雨天，拴过牛的麦草垛根都会长出这种矮矮胖胖的蘑菇来。所谓“采蘑菇”，好像并不需要拔，轻轻一拿就下来了。用清水冲洗干净，切碎，往烧开了的油锅里面一炝，炒一炒，添水，煮面，放点翠绿的小油菜，这种蘑菇汤面条在小的时候简直是美味，想想都觉得好吃。

　　我找了点儿麦草，轻轻地盖在了她的头顶上做掩护。小蘑菇显然是幸运的，她可以继续待在校门口的树沟里听孩子们的读书声，可我必须得回去工作了……

　　我自小就梦想当个老师，可梦想终究是梦想，梦想了差不多二十年仍然没有实现。想想也算是个执著的人儿了，这个梦想硬是坚持了这么多年居然一直不曾改变。毕业后在建筑工地摸索学习数载，最后还是成了一名基层干部。当然，我也是喜欢这两份工作的。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变得更加怀念小时候那极度清贫的日子，怀念边干农活边念书的时光。正是上小学的时候，我碰到了一位好老师，他像爸爸，更像一位大哥哥，不仅书教得好，对班里的每一个孩子都好。那个时候，家里除了课本好像真的没有其他书了，我的老师就把各种优秀作文读本借给我看。仅仅是透过作文书，小小的我已经看到了书外的世界、看到了不曾见过的花花草草、看到了高楼大厦、看到了城里特有的和我们这儿不一样的课堂……也是在那个时候，我就在想，长大了一定要当个老师，像我的老师一样对孩子们好。

　　越长大对老师这份职业的感情越深厚，如果政策允许，我想，我会铆足了劲儿去考试，尔后最好能去一所农村小学任教，那么，我认为的人生就圆满了，这份情也算得上是有着落了吧……

　　我知道，我已经深深地爱上了这所学校。

　　而要不了多久，这所小学就会被拆掉，因为整个吴府村都属于拆迁区域。常常担忧，等我再次出现在校门口时，学生们已经去了新城区第一小学读书，人去院空。

　　那个时候，我一定会潸然泪下，就跟当初得知我最崇敬的人去了远方时一模一样。

　　当然，这是个秘密，只有风知道，只有，满天的星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