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海观潮】由第九届敦煌文艺奖说开去

【文海观潮】

由第九届敦煌文艺奖说开去

　　管卫中

　　敦煌文艺奖是由甘肃省委、省政府设立的省内最重要的文艺奖。我有幸忝充“甘肃省第九届敦煌文艺奖”评委之列。

　　也许，创作者们对究竟什么样的作品能得奖、什么样的会落选的作品自身原因更感兴趣。从此次参评作品中，倒是可以感觉到一些带有普遍性的写作迹象，涉及究竟怎样写作的问题。不妨说几句，也许能给作者们以某种提醒。

　　很久了，我在观察文学创作流变情况时越来越强烈地感觉到，相当多的作者有一种执迷于琐细描写的状态，很值得省思。作者们似乎更愿意随手抓取身边的一点微不足道的事物，诸如放羊啊养猪啊做浆水啊喝酒啊之类的东西，细细描写，别无寄托。大作家这么写，小作家纷纷效仿，也这么写。在文学界形成了一股四处漫溢的潮流。这类作品似乎透露出作者们的某种“文学观”，即不拘什么，描述了就是文学，文学即描述。这是对文学的一种误解。很少有人细想，细写这些事物的意义何在？有多少读者会对这种再现常见事物的文字感兴趣？

　　在我看来，这种文字更接近于绘画中的素描，那是一种技术练习，而不是生气灌注、文质兼备的艺术创造。我在阅读参评作品时随手写下一些印象，其中有这样的话：“题材琐屑，描述虽细腻婉转而意味寡淡。重了小节，失了大节。”“不是所有的鸡毛蒜皮的事物都可以拿来写成散文或小说、诗歌，不是所有的庸常事物都可以进入文学，这样的作品至少不是高品位的文学，而毋宁说是文学品质的降低。”“此文病在作者动笔之前对题材未作审思玩味。有经验的作家都知道，精心选择那种具有某种人生况味的题材，对一篇作品来说何其重要。不错，《红楼梦》也写了大量的琐细生活细节，但那是劫后余生的曹雪芹对往日温馨生活的一种回忆。没有旧日的温馨琐事，怎会有一团粉蕊被踩入烂泥的哀痛，怎会有感深似海？”说到底，小说、散文是貌似纪实的写意艺术，诗歌更不用说了。作品缺了深意，就成了一堆没有灵魂的素材铺陈。而作者眼中只见琐细、无有其他，根子在于他内心的封闭、狭小、干涸。

　　与此相对应的还有另外一种迹象。诗歌界早就有一种风气，就是把诗歌写得有哲学意味。我揣摩，可能是作者希望作品有深刻内涵，于是刻意造出一些貌似深奥有哲学意味的玄虚句子。人们早就对某些哲学家的著作有“不说人话”之讥，不少诗人在追逐诗歌的哲学意味时也染上了这种“不说人话”的毛病。我在此次阅读笔记中常有这样的记录：“逻辑混乱、意思含混”“古怪玄虚的句子，不知所云”“执迷于所谓的‘语言冒险’，句子反逻辑，反大致的语言常规，是一种流行的病态的‘诗’”。这种作品不仅读者看得一头雾水，我估计恐怕连作者也不大清楚自己在说什么。有些散文作者为了使作品显得有思想，在描述之余还添加了一些浮夸空泛的阐发之语，其实都是陈词滥调。我想，症状虽有不同，病根其实都在于作者对生活并无深入的玩味、独到的感受，只能以貌似深刻的句子装深沉糊弄读者。有赶时髦之心，无表达之诚意。

　　这两类作品的弱点很显眼，自然是无缘得奖的。反观此次得到众评委一致首肯而获奖的作品，虽不能说篇篇都是文学翘楚，篇篇品质相当，但优质作品的诸特质，是大致都具备了的。譬如牛庆国的新诗集《我把你的名字写在诗里》，感动了国内不少专家特别是与诗歌不甚相干的无数普通读者。他的诗作在民间有大量的自发朗诵。有位北京的资深文学编辑家听了视频朗诵后给我发微信说：“听哭了！朗诵者一定是被打动了，像是倾诉自己的内心。平实的文字底下波涛汹涌。”诗作在民间广受喜欢的情形，如今已是很罕见了。向春的短篇小说《飞蚊症》堪称精致，习习的散文集《风情》中的有些篇什是掏心倾肺之作。徐兆寿的《鸠摩罗什》取了一个很难写的题材。长篇历史小说如果描述有悖于史实，破绽百出，则势必贻笑于史家，不足信；但如被史实所缚，写得拘谨呆板，则又成史料堆积，不好读。作者对这两方面的把握还是比较得当的。李继宗虽不太知名，但其诗思深沉，自然质朴中又可见技巧，表达已能随心自如，是成熟的模样了。王正强先生以八十高龄，阅读了山一样的史料，辛苦写成《甘肃戏剧史》一厚册，且不说其学术价值，单是这种勤苦劳作的学人精神，已让人望尘莫及。李学辉的长篇小说《国家坐骑》、张琳的儿童小说《第99颗露珠》等其他获奖作品也都是这几年甘肃文学的重要成果。